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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物資的運抵,給邵續打了一針強心劑,他讓邵竺對來使表態:「必不使國家土地,一寸陷賊!」
只是承諾歸承諾,戰局歸戰局,厭次終究兵少將寡,被石勒輕易就踏破了北部的十二座營壘,直薄城下。隨即段文鴦率部趕到,石勒這回不逃了,分兵與戰,段文鴦手挺丈六長的大槊,率先突陣,連斬羯軍三將、破四壘,血染征袍,才終於順利沖入城中,得與邵續會師。
石勒不禁讚嘆道:「此子為何名叫文鴦?果然是因為傾慕故晉名將,才取此名的麼?在我看來,其勇當不在文次騫之下啊!」
於是重整兵馬,再圍厭次。邵續仗著徐州送來的物資,苦苦支撐,前後一個多月,石勒最終無奈而退。可是這一仗是在秋收前後打的,羯軍趁機把厭次周邊的作物搶割一空,給邵續造成了沉重的打擊。邵嗣祖無奈之下,只好厚著臉皮,再向徐州求取援助。
……
在厭次拒敵的幾乎同時,數千里之外的關中,裴該開始了第一次「科舉考試」。
當然啦,這年月尚無「科舉」之名,裴該也不打算「發明」——若定其名,便實其事,仿佛向天下人宣告,這將是此後的正式制度,而非臨時舉措,難免會遭受強大的阻力。他只是含糊地表示,為了甄別薦舉,並使人盡其才,公車所送長安的士人都須先「試」而已。
考試,包括面試和筆試,這倒不算什麼新鮮事物,兩漢薦舉制大行的時候,州郡所舉者也都是要經過考試的,只不過不成制度,也無規章,主官或皇帝想怎麼考就怎麼考罷了。
裴該搬用後世科舉制的套路,規定要分類出題,分科筆試,卓異者再由大司馬親自面試。題目共三組,一為經,二為制,三為策。
「經試」就是考經書。這年月還沒有「四書」,但是已有「五經」(本為「六經」,然《樂經》已佚),一般士人起碼得通曉一經,才有出仕的資格——舊制便是如此。於是命裴嶷等翻檢經書,擬定五題,基本上都是先填空,再解說,考你對經書是不是會背,是不是真懂。
「制試」就是公文寫作。官吏日常要跟各類公文打交道,你若是連最基礎的格式都不明白,行文也不流暢,那還是繼續回家讀死書算了,無論我幕中之任,還是朝廷職司,你肯定都肩負不起來。
「策試」自然是寫論文了,要看你對於政務是不是有獨到的見解,是只會因循呢,還是能夠開創出獨特的局面來……
第三十章 高祖必以溺澆之
參與這長安城內第一次考試的,多由各郡國、將領薦舉,包括文吏數不足百、武將三十,實話說數量之少,大大出乎裴該的意料之外。
因為他曾經要求各郡國都要舉孝子、廉吏、博學、鴻才,總額二十,各軍帥、佐、司馬歲舉勇銳、知兵,總額十人,核算起來,整個雍州總該能夠推薦上一百多名士人,大司馬三軍總該能夠推薦上差不多同等數量的武士來吧?
然而各郡國皆報,說轄區內人才凋零,真有本事、有家世的,此前都已經陸陸續續投入裴公麾下了,剩下那些多數提不起來,或者並無出仕的意願。同時各將帥也報,說我們是很想推薦部下勇銳者的,問題是大多才剛突擊識字,真的很難過文化考試啊……
其中參與文吏試的有一人,並非郡國薦舉,甚至都不是雍州人,而是自秦州來投的,聽說了考試之事,特意懇求裴該,讓他也得以參與。此人的用意,我胸懷錦繡,腹有良謀,但這些都瞧不見,摸不著,若在裴公駕前大言炎炎,反易遭嫉,還不如去參加考試,取得優異成績,那再入幕擔任要職,就不會有人說怪話啦。
可是等真拿到卷子,此人看了卻不禁叫苦,心說「好難」!
那麼這個人是誰呢?並非他人,正乃隴西「五龍一門,金友玉昆」辛氏兄弟的第二位——辛攀辛懷遠。
辛攀對於自己的遭際,原本是並不滿意的,他自詡為國家棟樑之才,比幾個兄弟都要強。但問題是按照當時的通例,最重排序,兄長若不任官,弟弟除非獨有機緣,否則是不能求仕的。辛攀的長兄辛明先仕了司馬保,按道理下面就該輪到辛攀了,此時恰好得到消息,朝廷因其父之功,可蔭一子為尚書郎,辛攀卻把這個大好機會拱手讓給了兄弟辛賓。
因為兄友弟恭,互相推讓,這是美德啊,有助於辛攀本人養望。然而辛賓裝模作樣辭讓了兩次,不等第三回,便即接下任命,直接跑長安去了,留下辛攀一人失望落魄——兄弟你咋不再推一回呢?再推我就不讓你了呀!
隴西一郡,為此皆傳辛氏兄弟友愛,盛讚辛攀有夷、齊之德。然而辛攀心說,伯夷為長,叔齊是幼,二人推來讓去,最終不是讓中子得著了孤竹君的寶座嗎?為啥到了我們家,我這個中子卻這麼倒霉……
辛氏五兄弟,二人早夭,剩下三個,故而辛攀便只得留在族內,管理家事了。但他無日不思出仕任官,為國效力,也為自己開闢大好前程。因而等到長安事變,辛賓逃回老家後,辛攀雖然斥責了他一頓,卻並不許兄弟再折返長安——他直接把家事都交給辛賓,自己以為兄長籌謀為名,跑到上邽去了。
然後在上邽呆了大半年,辛攀終於再也忍不住了,得個機會勸說其兄辛明,說我看南陽王遲早必敗,我等必須趕緊抱上裴公的粗腿,才能保證家族安泰——就此離開上邽,投往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