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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反應,本也在裴該意料之中,當即笑笑:「如此,該請荷營建之擔,歸洛修宮。」
索綝說也無不可——「然關中不可不固其勢,以防胡寇再來——命祖士稚率兵入關,替換裴公可也。」
裴該一攤手:「即祖士稚來,亦如該前所言,若守城則徒耗糧秣,欲固關中則必奉麴公之命——該即不願,況祖士稚乎?」
他就咬定了麴允這人不能打——倒也是事實——所以無論我還是祖逖,全都不服他,不可能在他麾下作戰。反正麴允不再眼前,隨便裴該怎麼編排,想必索綝和梁芬也是不會光火的。開玩笑,索綝若是在意麴允,兩人能夠同心一意,關中肯定就不會是如今這般懊糟局面啦!
「二位,二位,」梁芬趕緊擺手,阻止裴、索二人繼續你一言我一語地爭論下去,隨即他就問裴該,「若欲挽留裴公,以實關中之防,裴公有何需求,但可明言無妨。」
裴該心說這才對嘛,你們總是問不到點兒上,我一肚子話都不好意思明擺出來,當即笑笑:「該有上中下三策,還請二公斟酌。」
他說上策是——「召還麴公,使實長安之防,而以該都督雍州軍事,北御胡寇!」
索綝搖搖頭:「不可……且麴恭克必不受命。」你以為我不想把麴允召回來,換個能打的人上去嗎?除非我交卸錄尚書的頭銜,讓他來當這個家,否則他傻啊,豈肯交卸兵權?
梁芬問道:「中策如何?」
裴該道:「安定、新平、扶風、始平四郡國,各擁兵馬,逡巡不進,且不輸貢賦久矣,請皆罷其守相,聚集兵馬,我與麴公分道御胡!」
索綝輕輕嘆了口氣,態度竟然變得溫和了一些:「裴公所言,實為至論,然而……不易行也。安定太守焦嵩、新平太守竺恢、扶風相竺爽、始平相楊像,皆昔麴恭克請加征鎮號,甚至於侍中、常侍銜者,乃各驕橫,不從朝命。且若罷之,麴恭克必不肯允……」
其實他原本想的也跟裴該一樣,要統合關中各郡國的兵力、財力,以便與胡軍決戰,但是那些守相都是當初擁戴司馬鄴登基的功臣,本來就不容易擺平,加上麴允又一味寬縱,皆命其為重號將軍,甚至使持節,加侍從、散騎常侍等榮銜,這一來他們就更不把朝廷放在眼裡了。別說胡軍大舉壓境,實在沒有多餘兵力去收拾那些傢伙——麴允要防胡,而索綝要防麴允和司馬保——就算如今胡軍暫退,麴允基於自家臉面,也是不肯受命去征討他們的。
麴恭克就是心腸軟,且無決斷,這既是索綝恨他的一面,卻也是索綝愛他的一面——倘若換了一個殺伐決斷之人上來,肯定先統合各郡國,然後便揮師長安,來奪他索巨秀的權柄啦!正是因為麴允夠軟,索、麴二人雖然相互使絆子,明面上卻還維持著最低限度的和睦,否則索綝要以一力而對麴允、司馬保二人,他是必敗無疑啊!
當然啦,在他索巨秀敗事之前,是不是胡軍先已經先殺進長安城來了,也未可知。
他跟這兒嘆氣,其實梁芬心中更是嘆息聲不絕,可是也不便表露出來,只好詢問裴該:「還有下策為何?」
裴該猛然間一挑雙眉,一瞪兩眼,厲聲道:「下策唯該死耳!」隨即噹噹當說出一番話來,擲地有聲,聽得索綝和梁芬無不大驚色變,瞠目難言。
……
其實裴該在進入長安城之前,就已經跟裴嶷商量好了應對之策。當日他擔心長安城中糧秣不足,就算自己率兵前來,也派不上什麼用場,裴嶷就說:「我正因此要與文約商議……」說著話眼神略略一撇,王貢會意,便即躬身告退。隨即裴該把其他人等也都摒除在外,獨與裴嶷相商。
因為裴該還要急著進長安城,好休息一晚,翌晨前去覲見天子,故此裴嶷的話說得很簡略:「應對當前局面,嶷有三策。」
裴該心說又來這一套?古人怎麼總喜歡玩兒上中下三策的花樣啊,笑笑便問:「請先言其上策。」
裴嶷說無所謂上下,只是難易不同——「劉曜既退,長安暫時安堵,文約待覲見天子,請得節杖及不退兵之詔命後,即可離開長安,返歸河南,乃與祖士稚固河南、弘農、滎陽之防,緩緩積聚,以待變局——此為最易者也。」
裴該略一沉吟,緩緩搖頭:「若如此,我又何必親至長安?遣陶士行率軍打開通道,叔父為我來朝可也——且言其難者。」
裴嶷說道:「第二策,文約請得雍州都督之任,甚而褫麴忠克大都督之職,即將關中軍務,一肩荷之,乃可整軍御胡矣。我聞乏糧者,長安也,非關中也,各郡國皆有積儲,唯自募兵,不肯貢輸朝廷耳。若能統一事權,搜其存糧,應付一歲不難,且唯牢固各城之守,暫不北征,當無斷炊之虞。」
裴該皺眉道:「若果能統一事權,並驅各郡國,索、麴、梁豈不能為之,而要待之以我?我遠來之人,不如彼等在關中根基牢固,可見彼等不是不能為,是不肯為也,既不肯為,安能容我為之?無異於虎謀皮!」
裴嶷道:「若虎不肯假皮,則唯縛虎耳!今長安城中,除千餘涼州軍外,據云皆不能戰,我軍挾勝入關,誰人可御?先罷索綝,復召還麴允,文約可執國政!然不知梁公屬意何方,彼今為朝臣領袖,任司徒數歲,必然根基深厚,若能說動之,此第三策反比第二策為易;若不能說動之……文約自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