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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裴該就建議,說不如這樣吧,我過幾天就啟程北上,前往金城郡治榆中,那裡距離涼州就很近了,請張使君來榆中跟我碰一面吧。
裴該身為大司馬、大都督,以大就小,近涼州而召張寔,就理論上來說,張寔是不能不來的,否則就有自外於朝廷之意,哪怕裴該以此為藉口發兵討伐,他也無可辯駁。而且這也等於裴該釋放出了一定的誠意,既近涼州,張寔的心會比較踏實一些,不至於再找什麼藉口推諉。
韓璞、張閬帶著裴該的書信離開冀城,折返涼州。裴該隨即下令,命三郡戎酋也克日齊會榆中,領受朝廷的封賞——來的都是忠臣,有敢不來的,那就又有藉口發兵攻打啦。
……
再說東路軍,進取隴城,陳安攖城而守。胡焱奉命入城去遊說陳安投降,陳安就問:「南陽王何在?」
胡焱回答說:「已檻送洛陽,候天子裁處。」
陳安沉吟少頃,問道:「可會殺他麼?」胡焱搖頭表示我不清楚——「司馬保昔在隴上,聽信小人之言,斷絕涼州貢賦,幾使天子蒙塵,其罪滔天,即便百死難贖其辜。然而天子素來仁厚,或釋其命,也未可知。」隨即規勸陳安,反正司馬保不管死不死的,他的勢力都算是完蛋啦,難道將軍你真要一條道走到黑,為他殉死不成嗎?
陳安長嘆一聲,回答道:「實不相瞞,我前赴上邽,是為殺張春,非敢與大司馬為敵。不料部屬慌亂之下,射傷了甄將軍,大惡大司馬……我若欲逆王師,為南陽王殉死,又何必即時退兵啊?」
胡焱點頭道:「若非如此,大司馬也不會遣焱再來勸說將軍了。大司馬實有愛才之心,將軍豈無棄暗投明之意啊?」
陳安想了一想,就說:「既如此,敢請大軍退去,安仍居隴城,為國家護守略陽可也。」
胡焱當即雙眉一豎,說:「將軍此是何言?!君前從叛賊司馬保,後又屯於上邽城外,退去之前,難道從未兵刃相加於王師嗎?此大罪也!自當俯首而降,親往謁見大司馬請罪,豈有仍守隴城之理?!」
當時很多地方勢力名為臣從,其實等若割據,往往只要改個旗號,納貢從征,晉朝也好,胡漢也罷,就都捏著鼻子認了——或者還沒空清算你,或者考慮到投入產出比而暫且羈縻。好比原本歷史上的陳安,就自稱秦州刺史,上書依附劉曜,劉曜也沒要他交兵或者謁見。
倒是隔了一段時間,陳安瞧劉曜之勢頗穩,因而主動請謁,可是正趕上劉曜生病,懶得見他。陳安大怒,心說我這麼勇猛,又為你立了大功,你竟然不見?真的病了嗎?是病得快死了吧!就此掀起反旗。
然而此番軍發之前,裴該就說過:「陳安於隴上晉戎間頗有威望,不可久置,免其坐大……」在原本歷史上他就趁機拉起十萬大軍來,差點兒沒把劉曜徹底逼出秦州去——「彼若肯降,便命來謁,若不肯謁,不允其降,滅之可也!」
所以胡焱才當面呵斥,說你不管怎麼說,也是跟王師動過刀兵的,怎麼可能不去大司馬駕前請罪呢?倘若真心歸順,那就親往求謁,否則免談——等著大軍圍城吧!
陳安猶豫不決——他知道甄隨是裴該愛將,是真怕前次一箭傷了甄隨,那廝若在裴該面前大說自己的壞話,則自己此去晉謁,不是主動把人頭送上門嗎?最終請胡焱於城內暫歇,容他考慮幾天再說。
胡焱卻不肯留在城內——你是打算把我當人質還是怎麼的——答應給陳安三天時間考慮,然後翩然離城而去。
陳安還在猶豫不決,突然得著了苻氏氐的求救書信,說是郭默率軍從安定殺來,直入其壘,欲夷其族……
中壘將軍郭默此前已經交卸了北地太守的職責,專任軍事,屯紮在安定郡內。裴該分大司馬部為三軍,除中軍在京兆外,後軍陶侃駐馮翊,要防胡漢西渡和劉曜南躥,前軍郭默駐安定,目的則是監視草原諸戎。
不過此番欲圖一舉而定全秦之戰,前軍也受命參與,由郭默親率一萬五千兵馬南下,助攻略陽郡。略陽中北部的氐種甚多,其中勢力最大的,當然就是苻氏了——此前苻洪率部相助攻打彭盧,本有功績,但他回去沒多久就被苻光、苻突給弒了,其後苻突還相助陳安援救過司馬保,不正好趁這個機會,利用這個藉口,把他們給連根剷除嘍,要更待何時啊?
苻洪本是多部聯盟之長,他的遇害,直接造成了非苻姓的離心離德,紛紛恭迎王師,以攻苻光和苻突——其中就也包括了那個曾在苻洪駕前為小將,執戈守過大門的呂婆樓。
二苻難以抵敵,急向陳安求援,陳安不禁喟嘆道:「此專為逼我也!」他若不肯往救苻氏,必然會失去周邊戎族的人心,可倘若往救——拿什麼救?我這兒大軍就要圍城啦!
——其實陳安想左了,郭默南下,專為平定略陽諸戎,要拿苻氏開刀,還真跟他陳將軍沒啥關係,郭默也沒有接到要和謝風、李義配合攻打隴城的指令。
眾寡懸殊,且對方大義在手,無奈之下,陳安只得打開大門,迎接裴軍入城,隨即只帶親信部曲數十人快馬前往冀城,去向裴該負荊請罪。
可是等趕到冀城的時候,裴該卻不在城內,已然動身北去榆中,盟會諸戎,並尋機與張寔會晤了。裴嶷踞坐堂上,喝令陳安報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