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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人、封館、禁報,這是滿清政府的目的,然而現在卻只勉強實現了一個,後兩個由於陳范的毅然轉讓而無法繼續實施。《蘇報》還是那個蘇報,還在照常行,還在冷嘲熱諷著政府的無能,只不過換了個東家而已。這些都註定了由滿清政府掀起的這場*要以虎頭蛇尾作為結束,更加暴露滿清政府的無能和無恥。
第四十三章 覺悟
海水是皎潔無比的蔚藍色,海風吹過,拂起千萬個粼粼的皺紋。過了高麗界,海水竟似湖光,藍極綠極,凝成一片,斜陽的金光,長蛇般自天邊直接到欄旁人立處。
“真美呀!”陳擷芬摟著妹妹,揮著手陶醉在這絕美的景色中。
有了肖志華贈送的金錢,陳范的家人多少拋卻了些煩惱,情緒不再那麼低落,陳范的心情也因為肖志華的鼓舞和安慰變得好了許多。
“鄒容小友,你去過日本,坐過海船,這景色想必對你沒有什麼吸引力吧?”陳范招呼著旁邊正捧著幾頁書稿冥思苦想的鄒容。
鄒容清醒後,倒真是狂蹦亂跳了一陣,要不是海天茫茫,他便真要前去巡捕房投案自,與章太炎一起患難與共,由此獲得一個道德承當和生命親證的機會。在眾人的不斷安撫下,才稍稍冷靜下來,看過肖志華留給他的信簡,他一直沒有釋手,大半天的工夫,便一直是這樣一副悟道飛升前的痴呆神情。
“鄒容小友——”陳范拉長了聲音,湊近過來。
啊,鄒容好似從夢中驚醒一般,愣愣地看著陳范,好半天才眼珠一輪,恢復了些生氣。
“呵呵,還在想回上海的事情呢?”陳范和藹地笑道:“還是不要去自投羅網了,有喬森博士在,枚和必無性命之憂。”
“枚和兄,是呀,他被租界的巡捕房抓了。”鄒容喃喃說道,接著又使勁晃了晃腦袋,終於清醒了不少,但卻沒有了起初時的衝動,而是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唉聲嘆氣,還是不是個男人啊!”陳擷芬不知什麼時候跑了過來,很不滿意地說道:“傻頭傻腦地去投案,真搞不懂你是怎麼想的?難道這就是大丈夫勇於擔當的氣概?我看應該稱為愚蠢。”
“芬兒,不許胡說。”陳范趕忙制止,生怕刺激到血氣方剛的鄒容。
鄒容苦笑著擺了擺手,說道:“大小姐說得倒也沒錯,智者順時而謀,愚者逆時而動。留有用之身,行有為之事,何必與腐朽如殭屍般的滿清朝廷爭一時之長短。幾年之後,孰知誰可仰天長笑。”
“嘿,哈,你想通了。”陳擷芬高興的差點跳起來,用力猛拍了一下鄒容的肩膀。
“出家人有言:修煉千年,不如一朝悟道。鄒容小友,能得出此結論,著實可喜可賀。”陳范捋著鬍子,滿臉的欣慰。
鄒容晃了晃手中的信簡,苦笑著說道:“哪裡是我自己想通了,是志華兄的開導加臭罵才讓我開了竅。到了日本,我便要去歐美留學,本以為讀了很多西方著作,已然摸索到了救國之路,沒想到卻是不合實際的空想。”
“為何要去歐美?在日本不一樣嗎?”陳范不解地問道:“西書甚繁,凡西學不切要者,東人(日本人)已刪節而酌改之。”
陳范所說的話代表著甲午戰敗後清國的主流思想,也是大清掀起赴日留*的原因之一,那就是到日本留學是“事半功倍”,除了路近費省、語言接近之外,那些有點艱澀甚至危險如河豚般的西學,日本人已經幫我們試吃並拔毒了。
所以,與大量半吊子留學人才一起從日本“事半功倍”進口的,還有大量的被日本“山寨化”了的半吊子西方理論。儘管在大清國朝廷最初的制度設計中,日本只是學習西方而需要的一塊便捷的墊腳石,但實際上,很少有人再願意或有能力踩著這塊墊腳石去直接接觸西方文化的本源。人才是成的,理論也是成的,西方理論無論魚蝦均被日本廚師加工成了生魚片,剔除了他們認為不健康的東西,再被更為粗放的筷子夾起來,送進了飢腸轆轆的中國肚子。
於是,學了點皮毛的庸醫們都自以為是華佗再世,救國救民的藥方漫天飛,如盲人摸象,互不相讓。傳統的黨同伐異包裹上時髦的日式語言,無論保守派、維新派還是革命派,其實骨子裡都依然是權謀派,不擇手段,急功近利,在拉鋸折騰中消耗著中國的最後一點本可用於民生、用於自強的精力。
“我要去探究西方國家政治制度的本源,還要回到國內調查研究,才能得出切合中國國情的結論。”鄒容搖著頭解釋道:“日本不行,一個四不象的政體,無法給中國以啟示。中國要強盛,要走的路很長很長,打倒滿清只是一個新的起點。”
陳擷芬眨著眼睛愣了一會兒,突然伸出手,說道:“把你手裡的東西給我看一下,我要知道喬森博士用什麼花言巧語說服了你。”
鄒容下意識地將信簡往身後一藏,面對陳擷芬瞪圓的大眼睛,勉強笑道:“雖然這是私人信件,可我也想讓你們看看志華兄的精僻見解。但是,前面罵我的那張,你們就不必看了吧?”
“好,我不看。”陳擷芬臉色緩和下來,笑道:“快,鄒容小弟,讓姐姐先睹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