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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高高在上,天是暗藍的,沒有一點雲。月牙清亮而溫柔,把軟光輕輕送到大地。有點小風,帶著不知何處的花香,淡淡的飄來。
“什麼?還建立一個帝制國家。陶兄,將萬民之幸福寄望於百年難遇的英明皇帝,你是在開玩笑吧……”
“什麼?帝王一人秉政,優於立憲,沒有什麼不好。陶兄,多讀讀歷史吧,想想中國兩千餘年的帝制時代,為何總陷入‘分合’與‘治亂’的怪圈。”
“哈哈,請問陶兄,光復漢室,大振國權,當以何法實現?只是推翻滿清統治,便一切完事大吉,事事皆能順暢?”
“君主制度不能保證永遠都有好皇帝,而民主制度則可以保證人民有權讓不好的皇帝下台,從而維護民眾的利益………”
………………
陶成章越想越是煩悶,一把推開門,大步走到院子當中,凝望著天空中的星月,久久無語。
白天,陶成章受肖志華之邀詳談,初時,還小心翼翼地試探,等到被肖志華連引帶激,說出了本意,卻遭到了肖志華的無情批駁。他當然不服氣,遂使出渾身解數,然而,一番辯論下來,他竟被說得啞口無言。
呵呵,與肖志華談革命,那真是關公門前耍大刀,不自量力。何況陶成章此時還遠未達到後來手定《龍華會章程》時的理論水平,他只是憑著一腔愛國熱血,四處聯絡會黨起義,立志推翻滿清朝廷。這當然有些淺薄和幼稚,甚至包括他在日本學催眠術,曾有過在北京開設妓院,把滿清達官貴人都請來,席中下毒一網打盡等糊塗甚至不無荒唐的念頭。但在辛亥革命這齣歷史大劇中,陶成章是勇於實踐、敢於獻身的實行者,並沒有陷入主角意識的泥潭,這也恰恰是肖志華所看重的。
陶成章六歲入本村陶氏義塾讀書,十五歲為塾師。天資聰穎,過目成誦。少年時就接觸新學,閱讀愛國思想書籍,漸萌革命思想。雖然他的革命理論還不夠系統,不夠深入,但他確實是有學識的,不是莽漢。而且,他“性雖褊急,心實坦白”,並能夠正視自己的缺點,這一點猶為難得可貴。所以,光復會人對陶成章多是敬仰有加,且“尊敬仰之為光復會繼承領袖”。
我竟然會敗給一個學醫的假洋鬼子,陶成章鬱悶地一把一把直薅頭,難道我的想法都是錯的,否則為何會被駁得體無完膚。
不行,我一定要搞明白是怎麼回事,陶成章猛地跺了跺腳,轉身回屋,拿起了桌上的《舊制度與大革命》,這是肖志華贈送給他的,是剛剛翻譯印刷出來的。
這個洋鬼子寫的這對苦難深重的中國也有用處?陶成章將信將疑地坐下來,靜下心開始讀書。
第五十五章 理想?夢想?
如同懼怕失態一樣,人們往往懼怕著迷惘。因為人們通常需要一個黑白分明的世界,不論有多困難,大多數的人仍試圖替自己內心的混亂找出解決之道,來解除灰色、模糊不清或模稜兩可所帶來的焦慮,陶成章就是這大多數人中的一員。
連續兩天,陶成章都去找肖志華,帶著錯誤或不完整的答案與肖志華辯論,執意要為自己找個說法。然而,每次又都帶著新的迷惘,步履緩慢地走回肖志華給他安排的住處,又是一夜秉燭夜讀。
在若干年後,陶成章曾對在這段時間裡的思想變化感慨萬千,他說道:“剛開始,我還是一種死不服輸的心理,待到後來,才現自己的所謂學術理論在志華看來根本就是幼稚,用他的話說就是只能哄哄那些更為幼稚的會黨。雖然有些尖刻,讓人怒不可遏,但如果能冷靜下來思考,卻又現這是一個真正的事實。志華的腦袋不知是怎麼長的,當我們只看到表面時,他已經看透了本質;當我們還在苦苦探尋救國之路時,他卻已經設計好了宏偉的藍圖,並正為之準備著系統而充分的理論思想……為了打敗他,我閱讀了華美印書局出版的大量西方哲學著作,學會了邏輯思維方式,這是一個巨大的飛躍,起碼在我看來,這是我人生的重大轉折點……”
這個時期,與陶成章有著相似的思想變化的,還有很多人。《蘇報》經過“蘇報案”已經聲名大噪,成為引領輿論導向的重要風向標。肖志華以此為宣傳陣地,將大量西方哲人的觀點和理論精選後介紹給讀者,不斷滌盪著人們的思想。潛移默化,潤物無聲,《蘇報》就象一盞明燈,在漆黑的夜裡,糾正著人們前進的方向,改變著人們的思維方式。
學美國、學法國、學英國、學日本,到底學到的是表象,還是真的學到了精髓?政治體制的移植需要肥活的土壤,否則要麼因缺乏養分而枯萎,要麼長成歪瓜劣棗,面目全非得讓移植者都目瞪口呆。播下的是龍種,收穫的是跳蚤,說的就是這種結果。
“志華,這本書什麼時候才能完稿?”宋耀如將一部分文稿放到肖志華的:“一個自由、平等、富強的國家已經展現在面前,就在等著你細細描繪,你寫得這麼慢,要急死人嗎?”
“大哥,我這不正寫著嗎!”肖志華晃著手腕苦笑道:“真的很累呀,不信你試試。聖約翰大學一天一堂大課,還要做實驗,還要寫書,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我容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