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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清廷宣布將川漢、粵漢鐵路收歸國有,並諭令四川立即停止以造路的名義收取“租股”時。這項理應受到川民歡迎的利民政策卻激起了軒然大波,其原因就是它觸犯了蒲殿俊、羅綸等少數把持鐵路公司的地方紳商的利益。這個既得利益集團完全明白,川路公司造路無望,但是停收“租股”意味著一條財源斷絕。他們不想放棄特權,更不允許中央政府查帳並接管七百多萬兩銀子的未用路款,於是就用郵傳部“賣路賣國”等極端情緒化的語言淆惑人心,起了保路運動。
精明的運動家們以“冠冕堂皇的演說詞”簧鼓愚民,宣傳造勢,組織一個個大會憤怒聲討滔天罪行,願景宏大。他們非但要留下七百多萬餘款(“浮財”)自行支配(即“辦實業”),還想狠敲一筆,逼迫清政府為川路公司開辦後所有的虛糜、貪污和倒虧買單。
四川雖然號稱天府之國,但也如同號稱魚米之鄉的江南一樣,“能者多勞”,農民負擔反而遠比一些“欠達地區”更重。甲午戰爭和庚子事變兩項賠款,四川就分攤到每年兩百多萬兩,僅略低於廣東,位居全國第二。此次,為了建設鐵路,租股的負擔又是每年近百萬兩,要從農民口裡一粒米一粒米地奪食。
一方面是民怨沸騰,一方面卻是中飽私囊,川路的資金籌措和全面開工建設遙遙無期,“早停一年租股,早蘇一日民困”就成為很多“非既得利益者”的共識。
“川路總預算在九千萬兩,如果依靠租股,則湊夠此數當用百年。後路未修,前路已壞,永成無期。前款不敷逐年路工之用,後款不敷股東付息之用。款盡路絕,民窮財困。川路公司已經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了。”肖志華低沉地說道:“而川路已經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既得利益集團,他們所期望的,就是‘後路未修,前路已壞,永成無期’,這樣,他們就可以守著租股,‘永成無期’地寄生下去。”
蔡鍔重重地嘆了口氣,他也是頭一回聽肖志華用經濟分析的思路來剖析川路事件,現在算是明白了。川路事件不僅關係到錢財,更關係到民心向背,政局穩定,政權歸屬。政府面對的是四川頑固貪瀆的巨大“既得利益”集團,更要提防他們利用愚民擾亂整個四川,確實棘手得很。
肖志華繼續說道:“大多數農民都將租股當做‘出錢免禍’、無力對抗的捐稅,他們並無法等到湊夠五十兩當什子股東,為了生計,為了儘快換得現銀,很多都將手中的股權低價賣出,因此也造成了川路股票‘二級市場’的畸形繁榮,收購者多是富商及公務員們,據初步統計,農民的折損率高達6o%,購入者則可坐享暴利。保路派所謂的幾千萬萬股民,其實,主流只是那些擁有大把股票的有權有勢者。政府要顧及生斗小民的利益,卻絕不會當冤大頭,為那些黑心的土豪劣紳買單。”
尹昌衡立刻苦起了臉,如果政府不出面托底,再掀起一場保路風暴也是可以預見的。“巨雷盤旋其頂上,雙手緊按其荷包”,小民不識大局的景象,何其悽慘!保路同志會中的貪官污吏利用千萬人的愛國情緒,從而蒙蔽了缺乏判斷眼光的大眾,用以矇混免受懲罰,因為隨著他們濫用路款行為的暴露,他們必然受到懲罰的。為此,他們是敢於鋌而走險,利用民眾運動來要挾政府的。
“政府已經制定了計劃,你不用擔心。”肖志華笑著安慰道:“他們會利用民意,我們難道不會?你的任務就是用軍隊儘快控制各縣,以防政府動手時,這夥人狗急跳牆,製造事端。到時候,你的膽子要放大一些,手段要嚴厲一些。趙爾豐號稱趙屠,政府都敢放心使用,你就是背上尹屠的名號,只要能讓川路事件得到較圓滿的解決,我也會保你無事。”
有肖志華打保票,尹昌衡這心裡有了底,臉上露出了些笑容。
第一百零八章 刺殺是捷徑
夜深了,簡單的酒宴也散了,商議的事情也基本敲定,似乎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蔡鍔拉著尹昌衡先走了,有些事情要交待清楚,省得小尹同志還有怨言。而段祺瑞和徐樹錚則告辭而出,由總參謀部的軍官陪同,回到了安排的住處。
等到屋內只剩下段祺瑞和徐樹錚時,段祺瑞長長地嘆了口氣,向床上合衣一躺,兩手枕在腦後,眼睛似閉非閉。
徐樹錚苦笑,低聲勸道:“真該讓華甫等人來,讓他們知道人家的手段,別自以為是地胡鬧。”
段祺瑞哼了一聲,不置可否。半晌,才幽幽地說道:“也不算白來,總算摸到些未來政府行事的規律和思路,這以後不致犯大錯。”
徐樹錚點頭贊同,說道:“我也琢磨出點門道,不知對不對?”
“說來聽聽。”段祺瑞抿了抿嘴角,似笑非笑地斜眼睛看著徐樹錚。
“嘿嘿,說來也簡單,那就是攏兵不攏將,頗有些釜底抽薪的意味。”徐樹錚思索著說道:“只要把對士兵的待遇好一些,將官們再跳上蹦下,便乏人響應。沒有了士兵的支持,你想鬧也鬧不成了。”
“孺子可教。”段祺瑞睜開了眼睛,說道:“四川也是一樣,將小民百姓們籠絡住,那些士紳地主可要倒霉了。依著肖——嗯,總司令的性子,貪十兩銀子,不讓你吐出二十兩,算我看走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