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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尹昌衡,一米八六的個子,儀表堂堂,可做起事,確有點“那個”。咱們先說說這位小尹同志的經歷:尹昌衡從小受的都是舊式科舉教育,頗稱聰慧。到十七八歲上,本該考秀才謀個正經出身了吧,卻又偏偏碰上張之洞、袁世凱、岑春煊這幫壞蛋倒騰著要廢科舉,於是小尹無奈之下只好從軍。先是考入四川武備學堂,次年,以高材生保送日本留學,先入振武學校,後升入士官學校第六期步兵科。在日本與閻錫山、唐繼堯、李烈均、李根源、劉存厚等人交往密切,先後結拜為兄弟。當時復興會等各種團體都在拉攏爭取這些留日士官生,可小尹同志全都搖頭回絕,並說道:“本人性素迂,且家赤貧,從小到大,供養全靠清廷。食人之祿,背之不祥。”當然,這個立場與蔡鍔所堅持的“軍人不黨”是不同的,而且很有些反動的意向。由此,他遭到很多諷刺,說他是保皇黨。對此,尹昌衡也不辯解,只是冷笑道:“到時候才曉得鍋兒是鐵造的”。
表面上的沉穩,掩飾不了他內心的高傲,小尹曾有詩云:“我欲目空廿四史,以作胸中數萬兵”。由此足以見出,尹昌衡並不想做庸常之輩。歸國後,先是到廣西任職,巡撫張鳴岐對留日學生戒心重,尹得不到升遷,索性張揚個性,縱情詩酒,狂放不羈,在一次宴會上,竟借酒壯膽,開槍打碎了窗玻璃,還打了時任廣西提督的龍濟光,如此狂狷,當然無法再在廣西立足。於是,他只得重回四川混日子,繼續當他的刺兒頭。
時值四川操練新軍第十七鎮,趙爾巽任用親信,高級官職幾乎全部被外省軍人所掌控,引起川籍軍人的強烈不滿。尹昌衡排外情緒尤其熾烈,無形中成了領袖,每於宴會場所,以尹為的川籍軍人少不了使酒罵座,公開說外省軍人無能。有一次,總督趙爾巽在場,尹昌衡照罵不誤,趙爾巽大為驚訝,反問他:“依你說,哪個是知兵的將才?”尹昌衡大言不慚地拍胸道:“國中將才,只有三個:吳祿貞、周道剛,區區在下。”
尹昌衡的狂放,並非無本之源。會打槍帶兵,能吟詩作對,文武雙全,更難得的是,尹昌衡與遍布四川的袍哥組織關係密切。換句話說,他的本錢是哥老會,有誇海口的資格。
時勢造英雄,不久,尹昌衡果然有了登場亮相的機會。成都光復後,當時的局勢極為複雜,幾種勢力,既相互糾葛纏繞,又相互牴觸排斥,各自懷有目的、抱負和野心。而文人出身的“長衫客”蒲殿俊大都督,並未察覺到平靜水面下的兇險,竟然在東校場舉行閱兵式。當說到事先承諾給每個士兵三個月的恩餉因為藩庫財政吃緊,要等以後補時。場上便有人高聲叫罵:“龜兒子,原來是誑人嘍!”另有不少人高喊一聲“打起”(四川話:綁票、吃大戶之意)。亂兵蜂擁而起,槍聲響成一片,湧入成都瘋狂掠搶。
身為軍政部長的尹昌衡,那天舉行閱兵式時也在場,危難之際,軍人的沉著和魄力讓他脫穎而出。從東校場脫身後,騎馬急馳奔6軍小學,下令軍校學生武裝占領有利地形,防止騷亂擴大。稍事布置後,又在亂槍聲中奔赴鳳凰山,找到新軍六十三標標統周駿求援,帶兵返回城內平亂,亂乃稍定。
尹昌衡由於與哥老會關係密切,擔任四川軍政府都督後,即掛出一個“大漢公”的招牌,自封為總舵把子。尹昌衡掛牌子後,並不急於處理堆積如山的公牘,而是成天到各街公口碼頭去拜客。各公口碼頭自然隆重接待,為他掛紅進酒,阿諛奉承。尹都督有上等好酒量,再披一身紅綢,更顯得光彩奪目,威風凜然。
官場上的規矩,從來都是上行下效,有尹都督帶頭,屬下也不甘落後。軍政部長周駿掛牌“大6公”,巡警總監楊維掛牌“漢興會”,新成立的公口還有“漢軍公”、“福漢公”、“共和公”、“雲龍公”、“同慶公”等。街道變成了戲台,到處是背刀掛彩、頭頂英雄結、腳登線耳草鞋、腰纏飄帶的人物,成群結隊,招搖過市,此時的四川,儼然成了哥老會的天下。
直到廣州軍政府電斥成都軍政府為“袍哥政府”,表示不予承認,並且調動滇軍和重慶蜀軍政府的兵力,有向成都進的跡歇時,尹昌衡才知道自己犯了大錯。於是,他忽然來了個大變臉,下令取締哥老會,全成都兩百多個公口的招牌一律沒收,劈作了柴火。由此看來,軍人出身的尹昌衡還有政客的潛質,為了利益的最大化,什麼樣的犧牲都在所不惜。經過一番改造,四川軍政府成為一個由軍人實力派、革命黨和立憲派組成的聯合政府。不僅如此,尹昌衡還給自己的老同學李根源、李烈鈞等寫信電,表明自己忠於革命的決心,並一反過去瞧不上“黨人”的立場,積極地向黨組織靠攏,想爭取個火線入黨,為自己增加政治籌碼。
然而,復興會卻對此並不熱烈響應,只是讓他先維持好四川的治安,不可再出現類似成都兵變的禍事。而蜀軍政府與成都軍政府合併,當然也算是一種暫時和解的標誌。
要說小尹同志還是很有些頭腦的,而且為了好好表現,也是幹勁十足。利用他哥老會總舵把子的影響,拉攏哥老會上層,委以官職,同時又巧妙地解散下層,倒也成績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