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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老中堂,我聽說查滙豐銀行從前承借銀款,名雖向外洋轉借,暗中多有中國富商之銀。各次所借之款,合同載明股票即在上海出售。可見借款實系國人之銀。何以國人不敢通借與本國,寧可讓洋商剝削?”
恭王隨口提及近日聽說的事實,無論是海軍1700萬兩的借款,亦或是北洋衙門剛剛與滙豐銀行定下的2000萬兩借款,無不是於上海出售,換句話來說,是洋人拿著國人的銀子掙朝廷的錢,而國人卻不敢借銀子給朝廷。
“不若洋商之足信也。正如現各省商民借銀千數百萬,其能借妥者,迫於官勢,非本心也。”
李鴻章下了一個斷語,其實在內心裡,他想說的卻是“朝廷無信”自然借不到銀子。
“其間更有不肖州縣威味刑驅,多方逼抑,甚至貧富顛倒,索賄開除,又向出借紳民需索無名之費,弊端百出,謗議頻興。如此這般……當然會使商民裹足不前,不敢應募了……咳!”
李鴻章搖搖頭不願再說下去了。
提到這一層,恭王勾起無窮心事,要辦海軍,要加旗餉,要還洋債,還要興修供太后頤養的御苑,處處都要大把的銀子花出去。去年俄國意欲滅日,為加強海軍,不得不借了1700萬兩銀子,現在唐浩然造反,又得籌集幾千萬銀子以平定逆亂,可銀子從那裡來?
“老中堂!”
恭王想沉著而沉著不下來,原來預備飯後從容細商的正事,不能不提前來談:“萬事莫如籌餉急!如今既然興辦海軍,以防俄人,又要平定唐逆之亂,經費愈支愈多,這理財方面,如果沒有一個長治久安之策,可是件不得了事!”
“王爺見得是,鴻章也是這麼想。理財之道,無非節流開源,閻丹初綜核名實,力杜浮濫,節流這一層倒是付託有人了。至於開源之道,鴻章年初的時候那個摺子上,說得很清楚了,想來王爺總也聽說過!”
恭王當能記得。那時候湖北的張之洞請造銅元,還有山東也請造銅元,作為北洋大臣的李鴻亦請造銅以解民需,可歸根到底,都是因為朝鮮盡得銅元之利,大家瞧著眼紅,自然的想自製銅元以解已用。
“你是說這鑄銅元吧,現在朝廷不是已經許了你了嗎?不過遠水救不了近火,關鍵是眼前如何得能籌個銀子?”
這一問,在李鴻章“正中下懷”,他想了一下,徐徐答道:“王爺總還記得原折上有印鈔票一議。西洋各國,鈔票不但通行本國,他國亦有兌換行市,我們大清國又何嘗不可印?如果由戶部仿洋法精印鈔票,每年以一百萬為度,分年發交海防各省通用,最要緊的是出入如一,凡完糧納稅,都准照成數搭收,不折不扣,與現銀無異。等到信用一立,四海通行,其利不可勝言!”
“這……”
恭王將信將疑地說。
“這不就是歷朝發寶鈔的法子?這個法子,我跟好些人談過,解說從來不曾成功過。”
“是的,歷朝發寶鈔,都沒有成功過。然而,北方票號、南方錢莊的銀票,又何以行得開?京師‘四恆’的票子,通都大邑,一律通行,其中的道理,就在我們的銀票是實在的,發一千兩銀票,就有一千兩現銀子擺在那裡。好比賭局中,先拿錢買籌碼一樣,籌碼值多少就是多少,誰也不會疑心賭完了拿籌碼換不到錢。發鈔票,如果也有現銀子擺在那裡,信用自然就好了。”
“老中堂!”
原本於一旁作陪的載澄,連忙於一旁邊說道。
“您這一說,我倒想起一個典故,好比王介甫想化洞庭湖為良田一樣。”
李鴻章一愣,細想一想,才想起載澄所說的典故,其實是劉貢父的故事。這是宋人筆記中數數得見的故事,載澄也誤記了。原來記載:王安石愛談為國家生利之事,有小人附和諂媚,說梁山泊八百里,決水成田,可生大利。王安石一聽這個建議,大為高興,但轉念想想,又不無疑問,決水何地可容?其時東方朔一流人物的劉貢父,正在客座,回答王安石的話說:“在梁山泊旁邊,另鑿八百里大的一片水泊,可容已決之水。”王安石聞後立即哈哈大笑,不再談這個建議了。
而這會載澄引此典故的意思是說:既有現銀子在那裡,又何必再發鈔票?李鴻章當然明白,欣賞地答道:“貝勒問得好!銀行發鈔票,自然不是別鑿八百里泊以容梁山泊之水。發一萬兩銀子的鈔票,不必一萬兩銀子的準備,其中盡有騰挪的餘地。然而這又不是濫發鈔票,是一個錢化作兩個錢的用途,又是無息借債,於民無損,於國有益,最好不過的一把算盤。”
“老中堂,”
聽得很是用心的奕訢立即意識到這是解決問題良策,於是連忙地繼續問道。
“你再說說!其中的道理,我還想不透徹。”
第194章 亮牌
面對恭王的激動,李鴻章卻借著微笑的空兒,喝了一口茶,而那臉上卻帶著些莫名的暗嘲,當初這些話卻是唐浩然對他說過的話,現在他只不過是再重複一下罷了。
“王爺請想,發一兩銀子的鈔票,收進一兩現銀,這一兩現銀,可以用來兌成英鎊,跟外國訂船購炮之用,豈不是一個錢變作兩個錢用?這多出來的一個錢,等於是跟百姓借的,鈔票就象借據一樣,不過不必付利息。而百姓呢,拿這張鈔票又可以完糧納稅,又可以買柴買米,一兩銀子還是一兩銀子,分文不短,豈不是於民無損,於國有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