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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太后,東洋這些大辦洋務,人丁自農村流入城市做工,東洋米價日高,其廠主以至於糧商皆願購價廉朝鮮米,供工人為食,所以日人極看重此事。”
李鴻章與洋人打了多年的交道,深知洋人的脾性,這東洋人處處學著西洋人,那做派倒也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似的。
“這東洋人這些年處處學著西洋人自然少有教化,所以才會在這點小事上大動干戈。”
他不想觸慈禧的興頭,只能順著她的話回答。
其實,慈禧的頭腦很清醒,她也知道這和東洋人有沒有教化沒關係,可她喜歡聽這話,至少這話聽起來讓人覺得舒服,這天朝上國的體面還在。
“袁世凱有沒有說,東洋人提出了些什麼要求?”
第44章 差遣
“袁世凱的電報里說了幾條。”
袁世凱的電報就放在李鴻章的袖袋裡,但他既不能拿出來,要慈禧自個兒看,也不能自己照著電報去念。他的記性極好,雖年老而不減當年,電報的內容早已全部記在他的心中。更何況有些事情需要匯報,有些事情不需要匯報,就像袁世凱再提廢王一事一般,那便不需要報的,報於太后,那不是給太后找事嗎?
“一是朝鮮廢止《防谷令》,二是不能限制日本在朝鮮的通商權利,三是朝鮮賠償日本米商損失,主要是這麼幾條。”
慈禧聽後沒有做聲,心裡在不時的盤算著:廢止《防谷令》,讓他們去朝鮮隨便做生意,也不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日本人在朝鮮做什麼,不去管它也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若是論進朝鮮,這日本人可比大清國還早那,現在無非就是再次重申罷了。難就難在賠款上,朝廷現在缺的就是銀子,雖說這銀子表面上是要朝鮮賠的,可這些年國政操持下來,慈禧卻知道朝鮮那地方國瘠民貧的,打從朝鮮開港起,朝廷便前後借給他們幾百萬兩銀子了,到最後,這銀子還是得朝廷賠給他們。
再說,事是朝鮮人自己個挑起的,到頭來還要我們賠銀子,這口氣也咽不下呀!
慈禧沉吟半晌後,決定先聽聽李鴻章的意見。
“李鴻章,你說說看,日本人這幾個條件,咱們哪些可以接受,哪些不能接受?”
老於官場的李鴻章,對於慈禧的這個問話並不感到奇怪。年輕的時候,他的官職低,常常在稟報時遇到上司的詢問,經過一兩次尷尬後,他有了經驗:稟報之前自己先深思熟慮,在腦中準備幾種不同的看法,到時視情況而說出其中的一種。因為此,李鴻章能常常得到上司的稱讚,故而官運亨通。中老年後,官職高了,他又常常搬來別人的這個伎倆,一是從下級的回答中受到啟發,二是藉此考察屬員。
關於朝鮮《防谷令》這件事引起來的一系列的朝鮮外務危機,他早有自己的看法,昨天聽了恭王的意見後,心中更有把握了,於是底氣甚足地回答:“回稟太后,依臣之見,這朝鮮是咱們大清最後的藩屬國,咱大清國的天朝上國的面子緊要著,所以,務必要把這件事給了下來,事了下來,這朝鮮的危機便可解除,國家便可早日安生,朝廷的面子也給維持住,太后您也可以早一天寬心。”
“是呀,你是常辦外務的人,事還是不要生出來的好。”慈禧感嘆著。
“太后英明!”
李鴻章立即恭維道。
“臣打了大半輩子的仗,辦了大半輩子的軍務,從中悟出這樣一個道理:國家一定要備戰,戰爭不可不防備,這是第一;第二,仗能不打就不打,能用外交解決,就用外交解決。”
“這話說得在理兒。”
慈禧點頭,表示讚許,如若當年先帝爺那會,有李鴻章在朝,先帝又豈北狩避暑山莊。
“所以,臣以為日本人開出的這些條件,可以慢慢的同他們談,一邊同他們談,一邊再同朝鮮那邊談,一切都好商量。”
“賠款一事要好好談。”
慈禧打斷李鴻章的話。
“朝廷銀錢短缺,最好不賠,能少賠就少賠。畢竟,說到底,這銀子還是咱們拿!”
“是,太后所言極是!朝廷用度短缺,自當儘量少賠!”
恭維著李鴻章又補充一句。
“說到朝廷銀錢短缺,臣倒是想起一件事來!”
“是什麼事?說來聽聽!”
“前陣子不都說著,湖廣總督張香濤找著一個財神,還有人戲稱其是湖北的“盛杏蓀”,杏蓀聽人這般一說,便立即服了軟,說他豈能與湖廣財神相比,他這一月籌的銀子,頂他幾年籌的銀子來。”
“你說的是那個寫《泰西策》的唐子然吧”
慈禧淺淺地笑了笑說:“這個唐子然倒是有幾分才幹,平白靠著一個法子,就給張之洞尋了那麼條財路來,若是天下臣工都像他一般,這朝廷銀錢又豈會短缺,也不至於修個園子,還有人說三道四的。”
太后的話,讓李鴻章心裡吃一驚,頓時慶幸起先前沒提水師的事,若不然啊……
“可不是嘛!”
應聲附和著,李鴻章正了正腰板,一臉端謹地說道。
“太后,臣奉太后之命辦了二十多年的洋務,為朝廷的軍隊買了許多西洋的槍炮,為北洋南洋購置了不少鐵甲船隻,比起先前打長毛捻子時來,咱們的兵是夠使了,但若跟洋人比起來還差得太遠。真的若是與洋人交起仗來,我們沾光的把握極少。依臣之見,咱們大清要趕上洋人,至少得有三十年到五十年的功夫。在這三五十年的時間裡,我們要力求避免與洋人打仗,以求發展。過去越王勾踐臥薪嘗膽,以‘十年生聚,十年教訓’的話教育臣民,後來終於報了大仇。咱們要有勾踐的這種眼光和毅力。只是洋人比當年的吳王夫差要強上百倍,所以,臣以為,今天咱們大清的力量對付洋人,二十年還不夠,要有三十年五十年的準備。唐子然的《泰西策》中,也曾言那普魯士用了六七十年的功夫才打法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