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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杭州義
夜深人靜,一彎新月高懸天際,灑落萬點銀輝,街道上空蕩蕩的,除了更夫偶爾走過,便再無人影。天上烏雲遮月,旅店的客房內,一個青年卻來回的踱著步子,偶爾他的神情中會流露出一絲的思念與傷痛,但最終當那股決然湧上心頭時,他卻伏於案前奮筆疾書來。
“……跪稟者,此為兒最後親筆之稟,此稟果到家者,則兒已不在人世者久矣。兒死不足惜,第此次之事,未曾稟告母親大人,實為大罪,故臨死特將其就死之原因,為母親大人陳之。竊自滿洲入關以來,凌虐我漢人,無所不至。迄於今日,外患逼迫,瓜分之禍……是以滿政府一日不去,中國一日不免於危亡。故欲保全國土,必自驅滿始,此固人人所共知也。兒蓄此志已久,只以時機未至,故隱忍末發。邇者與海內外諸同志共謀起義,以撲滿政府,以救祖國。祖國之存亡,在此一舉。事敗則中國不免於亡,四萬萬人皆死,不特兒一人;如事成則四萬萬人皆生,兒雖死亦樂也……”
書寫著留予母親絕筆時,淚水卻不住的從陳慶林的目中涌中,他想到了命苦的母親,在他出生時,父親先他5個月前去世,他成了遺腹子。娘生他時住在蘇州婁門平江路慶林橋旁的旅社內,請當地有名的接生婆接產。出生數天後,娘抱他回到同里陳宅大院。出身名門之後的娘知書達理,自他5歲時,便親授他文字。史冊經文取經用宏。三年前娘為了更好地培養他。親自送他拜長洲大儒諸杏廬門下求學。也就是在那裡,他認識了譚先生,從而投身到反清事業之中。
“……兒幼時性情急躁,負氣慷慨。母親大人常以大蘇氏能忍之勸勉,並為兒取字佩忍,要兒一生以忍讓為本,平安度日。然兒生於今日之中國,萬里腥膻如許。家國不在,叫兒何以“忍讓”……”
筆峰書動時,淚水卻不時的滴落於信上。
“夫男兒在世,不能建功立業以強祖國,使同胞享幸福,奮鬥而死,亦大樂也;且為祖國而死,亦義所應爾也。兒刻已廿有六歲矣,對於家庭本有應盡之責任。只以國家不能保,則身家亦不能保。即為身家計,亦不得不於死中求生也。兒今日竭力驅滿,盡國家之責任者,亦即所謂保衛身家也。他日革命成功,我家之人皆為中華新國民,而子孫萬世亦可以長保無虞,則兒雖死亦瞑目於地下矣。惟從此以往,不能於娘前盡孝,實是兒之不孝……”
終於在寫完最後一句話時,再也無法抑制內心情感的陳慶林趴案痛哭起來,那壓抑的痛哭聲很難讓人想像是從他嗓間發出,站在門外聽著從房內傳出的好友壓抑哭聲,金松岑亦轉身背前房間,那原本通紅的雙目再次湧出淚來。
門內門外兩人的淚水流淌著,可是那流下的淚水卻無法熄滅青年人內心火熱赤誠,好一會直待到房內的哭聲完全消失後,金松岑才用衣袖拭去臉上的淚水,又用雙手狠狠的擦了下臉,方才敲門道:“佩忍,寫了好嗎?”
那信是絕筆信,按照起義的要求,他們將在起義前書寫絕筆信,統一收集後會有專人保存,以在起後代為寄出,這信寄出後便是人鬼殊途了。
提起筆,那筆重千鈞,此時譚嗣同甚至不知自己應該寫些什麼,寫予父親大人?父親大人為滿清之高官,曉以民族情義,父親又焉能信之?唯能寫予兄長,告知其情,待到與兄長的信寫完後,在另一封留與髮妻的書信上,譚嗣同卻犯起難來。
“閏妻如面:”
待寫下這四字後,譚嗣同一時間卻不知該寫些什麼,婚後九年兩人聚少離多,現在又如何以與信中告知自己投身革命之原由?
“結縭九年,原約相守以死,我今背盟矣!手寫此信,我尚為世間一人;君看此信,我已成陰曹一鬼,死生契闊,亦復何言。惟念此身雖去、此情不渝,小我雖滅、大我常存。生生世世,同住蓮花,如比迎陵毗迦同命鳥,比翼雙飛,亦可互嘲……”
一時心中全為兒女柔情所系的譚嗣同並沒有於信中曉以大義,而是道不盡的思念。
“……願君視榮華如夢幻、視死辱為常事,無喜無悲,聽其自然。我於西方極樂世界相偕待君,他年重逢,再聚團圓。我之靈魂不遠、與君魂夢相依,望君遣懷……”
在寫完最後的“嗣同”兩字時,許是因心中情義所至,亦又因起義需斬斷情思,以至最後一字卻是一變,待到三封絕別信寫完之後,譚嗣同只是待墨干後,便將其信裝入信封,分別與信封上寫上兄長與妻子的姓名後,他便站起身,最後看了一下時間,還有三個小時。
三個小時後,起義就要打響了,他將親自率領百人敢死進攻巡撫衙門等要害!
“噠、噠……”
杭州電報局報房內,電報的嘀噠聲不絕與耳,其中即有本地接收的電報,亦有轉往他站的電報,在報房內的陸皓東來回走動著,時而走到某名電報員的身邊,接過剛剛收到的電報條查看一番。
可實際上他的心思卻全不在電報上,而是在即將發動的起義上,他偶爾會取出懷表看上一眼,現在已經是凌晨1點了,再過半個小時,起義就將於杭州全城發動,參加起義的非但有本地的同志,亦有從朝鮮歸國的同志,其中還有從廣東趕來的十數名好友,他們亦將參加這場起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