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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往常,一個補官來拜訪,趙鳳昌既沒有表現出熱情,也沒有冷淡,而是同其隨意的聊起市井之聞,瞧著宋玉新身上的那襲單衣,他便知道這也是個快熬盡的補官,沒什麼油水,即便是有,早在十幾年前也被旁人給榨乾了。
宋玉新自然一眼看出趙鳳昌對自己的冷淡,不過他心裡已經琢磨很久了。張制台用唐浩然只是有知遇之恩,若是幫他尋著親,那可就是恩重如山,他是見不著張制台,但趙鳳昌卻能見著,而且趙鳳昌也是一個最合適的人選,一番客氣之後,就在趙鳳昌端起茶杯,作送客狀時,宋玉新連忙說道。
“趙先生,這些年卑職一直於市井代人書信謀生,雖未能展所長,可卻也聽著一些市井舊聞!”
“哦!”
虛應一聲,趙鳳昌的茶杯還是端了起來,瞧著視而不見的宋玉新卻是有些心惱,這人怎麼了?這麼不懂規矩。實際上那裡是宋玉新不懂規矩,根本就是現在他已經賭上了一切,對方的送客自然沒看到眼裡,而是搶在趙文案說話前,把事說出來。
“唐家!”
果然,這兩字剛一出口,宋玉新便看到趙鳳昌放下手中的茶杯,瞧著他問道。
“你是說唐家……”
難不成是……
“前些日子聽聞制台大人尋得一西洋奇才,姓唐,名浩然,是武昌人氏,卑職當時倒也奇了怪了,這武昌何時出了這樣的人才,再一打聽,便知道唐總辦身世離奇,感嘆之餘,又想起另一件事來,這可巧了,卑職住的陋室,過去便是唐家的舊宅,這才上了心!”
“你是說,你找著唐子然的祖家了!”
趙鳳昌聽了心裡頓時一陣狂喜,雖說朝廷納了香帥的舉薦,賞了唐子然三品頂戴,可那邊卻一直有人說其來歷不明,甚至就連同香帥也是每每引此為憾事,甚至特意交待武昌縣代為查訪其祖家下落,從而“洗清”唐浩然的來歷。
若是自己查到唐子然祖家下落,那邊為大人解憂不說,即便是唐子然那邊,可也不得承自己個情,有這個天大的人情在,加上之前有引薦之恩,自己於他唐子然豈不便如香帥與其?想到這,趙鳳昌雙眼盯視宋玉新問道。
“此事可是當真!”
自然的,那手中原本送客的茶杯也放了下來。
“先生,這事件,卑職雖說不敢打保票,可卻也能保個八九不離十,卑職打聽過,那唐家過去也是殷實人家,祖籍安徽,祖上以典當為業,倒也頗有家資……”
安徽,聽到這兩字,趙鳳昌的眉頭微微一跳,那李合肥不也是安徽人嗎?想到這,他卻又間嘲道,香帥又豈會有地域之見,這幕中又有幾個直隸人?
“無徽不成市,自前朝起,沿長便有這慣例,這倒也平常。”
略點下頭,趙鳳昌示意他說下去。
“……髮匪陷城前,唐家不舍城內之產,留於城內,而劉家卻於城破前,遷往江寧,後又逃至上海,雖家財散盡,卻保全了人,所有才有人感嘆,唐劉兩家,當初家境相似,可唐家卻一念之差,家破人亡,而劉家雖家破,但人還活著,經三十餘年努力,現在劉家雖不復當家之盛,但至少人是沒事!”
“當年髮匪之亂,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感嘆中趙鳳昌盯著宋玉新說道。
“這麼說,唐家沒人了?”
沒人了,那便是死無對證,又如何能消其來歷不清之說。
“大人,劉家大奶奶還尚在人世,那可是唐大人嫡親的姑奶奶!”
“哦!”
宋玉新的話讓趙鳳昌思索片刻,而後他站起身來說道。
“傑啟,若是此事不假,子然能認祖歸宗,以香帥對其賞識,到時定會賞給你個差事,”
“啊!”
宋玉新一聽,連忙叩頭道。
“先生,若是您替卑職謀個差使,卑職這一輩子定不敢忘先生大恩大德。”
“大恩大德倒是不用,只要盡心辦事便好!”
這會趙鳳昌倒是沒興致再與宋玉新再廢口舌頭,現在,他只是尋思著如何漂漂亮亮的把這件事給辦了!
“咣啷!”
茶杯摔碎的聲音從“裕恆典”後堂里傳出的時候,鋪上的掌柜便嚇了一跳,他連忙朝著後堂看了一眼,滿面儘是憂色,東家這不會是得罪了趙文案了吧!想那趙文案雖說無品無級,可那也是總督衙門的總文案,破家的縣令、滅門的知府,若是得罪了他,那還得了。
“大、大人,你,你是說,說唐,唐家還有人活著!”
劉國利結巴著,全是一副不可置信之色,原本他心裡頭卻犯著嘀咕,這趙文案怎麼來到號上,雖說做買賣的少不得同官府打交道,可也溝不上這樣的人物,那樣高的衙門啊。
可這滴咕還沒犯完,如實的回答了趙鳳昌劉家與唐家舊時的關係後,對方的一句話卻讓驚的把茶杯跌到地上去。
氣定神賢的趙鳳昌放下手中的茶杯,看了眼劉國利,輕吐出一句話來。
“確實如此!”
“你,你是說,我那可憐樹玉兄,還有子孫活於人世!”
劉國利激動著,又畢恭畢敬衝著趙鳳昌深鞠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