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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然,你說的揚州十日、嘉定三屠都是真的!”
譚嗣同瞪大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他的聲音不是被烈酒灼的還是怎麼了,變得有些沙啞,通紅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唐浩然。
“昨大兵至維揚,城內官員軍民嬰城固守。予痛惜民命,不忍加兵,先將禍福諄諄曉諭,遲延數日,官員終於抗命。然後攻城屠戮,妻子為俘。是豈予之本懷,蓋不得已而行之。嗣後大兵到處,官員軍民抗拒不降,維揚可鑑……”
迎著譚嗣同的質問,唐浩然用多鐸的“諭南京等處文武官員人等”的令旨中的話做了回答。
“殺聲遍至,刀環響處,愴呼亂起,齊聲乞命者或數十人或百餘人;遇一卒至,南人不論多寡,皆垂首匍伏,引頸受刃,無一敢逃者。至於紛紛子女,百口交啼,哀鳴動地,更無論矣。日向午,殺掠愈甚,積屍愈多,耳所難聞,目不忍睹……”
反覆喃喃著方才唐浩然引述的《揚州十日記》中,淚水從譚嗣同的臉上流了下來,淚水似雨般從他的臉上滑落,酒,麻痹的酒一碗碗的灌入他的嗓間,終於,譚嗣同醉了,醉倒在桌上的他,唇邊喃喃著。
“堯之都,舜之壤,禹之封。於中應有,一個半個恥臣戎!萬里腥膻如許,千古英靈安在,磅礴幾時通?胡運何須問,赫日自當中……自當中……”
譚嗣同的醉言不時的傳入唐浩然的耳中,他看著酒桌上,那些鐵塔般的漢子,神情中的痛苦之色,唐浩然的心底卻是一痛,莫說是他們,即便是百年之後,每每看及八千餘字的《揚州十日記》時,自己未嘗不是以淚洗面,心如刀絞。
可笑的是,便是在後世,還是有許多人在那裡動輒得意洋洋地說道著“我大清”,即便是在這個時候,那殺盡民族骨血為代價才易的服剃的發,也被老百姓視為“我大清”的體面。
自己會不會太過殘忍了?
帶著一絲疑問,唐浩然走出鏢局後屋,來到了院中,自己如此殘酷的用《揚州十日記》打破了他們心底的最後一絲幻想,這是何等的殘酷啊!
不,這是時代的必須!
自己來到這個時代,不就是為了改變這個民族、這個國家的命運的嗎?
殘酷?當真相隱瞞,讓他們繼續活在夢中,那才是真正的殘酷。
風吹來的時候,只感覺到一陣噁心,忙扶著牆邊的花壇又嘔吐起來。醉意上頭的唐浩然彎著腰便把手指插進喉嚨……
天昏地暗,地裂山崩,強行嘔吐造成的劇烈頭痛使唐浩然幾乎喪失了意識,喝酒的意境在此體現的淋漓盡致。
就在已經喝醉的唐浩然哆哆嗦嗦想要走回屋子的時候,卻看到又有一個人搖搖晃晃的走了過來,是王五,他的雙眼同樣通紅,那粗獷的臉上甚至還帶著些淚痕。
“八十日帶發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萬人同心死義,留大明三百里江山……閻典吏,真英雄!”
在說出這句話之後,王五那些滿是血絲的眼睛盯著唐浩然,突然說道。
“你……”
他的手指著唐浩然,有些事情再也回不去了,原本他只是對旗人不滿,而現在只剩下恨了,而這個恨卻是唐浩然灑下的種子,那種子不過只是幾個鐘頭的功夫,便已經發了芽,生了根。
“我、我……”
王五盯著唐浩然,突然嚎淘大哭起來。
“五哥……”
滿是淚水的王五看著唐浩然,幾欲說話,卻未能說出話來。
“五哥,你後悔了?”
唐浩然看著王五反問道,有些坐不穩的他,一屁股坐在門檻上,看著王五說道。
“這條路,沒咱們想像的那麼好走,可,咱們不走,難不成,讓咱們的兒子、孫子走嗎?”靠著門柱,唐浩然又繼續說道。
“一個半個恥臣戎!萬里腥膻如許,千古英靈安在,千古英靈安在!安在啊!”
淚水突然從唐浩然的目中流出。千古英靈安在!
若千古英靈仍在,這中原又豈會淪異族之手二百四十六載!
“子然……”
看著放聲痛哭的唐浩然,王五坐了下來,他拍了拍唐浩然,“子然,我這百八十斤交給你,我不後悔,我心甘情願,可,可我那些兄弟……”
如鐵塔般的漢子,這會卻說不出話來了,那條路不好走。
“五哥,在我落海的時候,我做了一個夢……”
仰望著被夕陽染紅的天空,望著那滾滾彤雲,唐浩然語氣沉重的說著他所知道的歷史。
“我夢到,四年後,這個大清國,被洋人打敗了,敗的乾淨利索,兵都快打到了京城了,皇帝也好,太后也罷,都被嚇破了膽,後來,咱們賠了兩萬萬五千萬兩白銀,還把台灣割讓給人家了,從那以後,那些個洋人算是知道,這大清國那層皮後面有多虛弱了,一群列強就像惡狼似的撲了上來,你咬一口肉,他啃一口肉,沒過幾年,八國聯軍打進了北京城,太后帶著皇帝一路出逃,為了能讓八國放一馬,那太后便下旨意稱“量中華之物力,與友邦之歡心”,這一次,咱們賠了四萬萬五千萬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