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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是呀!”
張之洞連連點頭。
“歲月過得真快,就連當年接待你的門房都變老頭子了。”
看著辜鴻銘,自己這位早歸唐氏之幕的幕友,張之洞想著便開了口。
“湯生,我之所以約你今晚來此,你應該知道原因吧。”
張之洞面色凝重地將談話轉到主題上。對於張之洞的面色變化,特是在辜鴻銘的意料之中,但卻是搖搖頭。
“你以為我來和你談的要事是國事,而我現在卻是一個不問國事的人,至多也就是一位大學教授,恐怕你要失望了!”
呃……詫異非常的張之洞,眨眨眼,幾乎不敢相信辜鴻銘的話,他,那他為什麼來湖北?
“好吧,湯生,既然如此我要的正是不問國事人的意見。”
盯著張之洞,聽到他的話後,辜鴻銘斂容點下頭。
“那你就說吧,我盡我的所知所識答你。”
老友的回答讓張之洞神色肅穆,語中帶著些凝重。
“其實也不是什麼密事,天下突變,世人皆知!”
“子然登基一事?”
辜鴻銘隨口說道。
“正是,你先看看這個。”
張之洞將京城的密電,遞給了辜鴻銘。辜鴻銘接過一看,心裡大吃一驚,但臉上卻不露聲色,平靜地說道。
“我知道了,你我皆知,自子然稱帝之後,可謂是,天下士民皆心歸於其,這時候你想問我的看法……”
張之洞有些凝重的點了點頭,如果說先前他把辜鴻銘當成了一個說客,那麼現在,他更希望對方能給自己一些意見。
沉吟片刻後辜鴻銘才開口說道。
“如此大事,你能拿出來和我商議,足見你對我的相信,今晚我們在這裡所談的一切,我自然不會泄露半點出去。雖說我早不於幕中,但是於學校之中,對這等事,或許比你們局中人還要清醒些。不過,我倒要問你一句話,你也要以實相告。”
老友的凝重,讓張之洞點下頭。
“有什麼你就問吧,對你,我沒有不說實話的理由。”
辜鴻銘盯著張之洞的眼睛問。
“對當今的時局,你認為這滿清是留著好,還是不留著好?”
“朝廷於夫有提點大恩,我自然當應報效朝廷。然今朝缺陷之深,早非行以新政,推以改革所能改變,所以這大清國早已經不和時宜。更何況,這大清國是滿人之國,所以,自當不能再留……”
一輩子兢兢業業、苦心經營只為能讓大清國早日富強,可現在呢?心想著,張之洞的神情暗淡下來,畢竟無論於公於私他知道自己一輩子的心血白費了。
聽著他的話,辜鴻銘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這就是你的難處:朝廷於你有恩,你不能不報效朝廷,可今時時局已定,大清傾覆業已定成,兩難!”
辜鴻銘的話說的極有技巧,並沒有點破張之洞的那點私心,而是把事情歸於“恩情”上,雖心知並不全是,但這會張之洞到也是點下頭。
“正是這樣。你有什麼良法可以幫我擺脫這個兩難?”
思考良久,辜鴻銘方才開口說。
“香濤兄,你說說,自古以來,王朝傾滅,可有忠臣?”
未加細想,張之洞便開口答道。
“古往今來,忠臣數不勝數。”
“那以今朝,做個忠臣又有何難?”
辜鴻銘一聲反問卻是讓張之洞沉默不語。
“清之忠臣,非忠以漢奸之名污卻身後之名,人何不難?”
沉默一會後,張之洞方才開口答道。
略為思忖後,辜鴻銘看張之洞開口問道。
“即為忠臣,又何懼他人污之?”
說著他的話峰一轉。
“許是香濤兄擔心那漢奸之名,即是大清之忠心,又何需擔心這漢奸之名?若為漢人,又豈在乎朝廷之恩。”
張之洞在心裡想,辜鴻銘的話雖然尖刻了一點,卻大都實話。但於張之洞而言,他所思所想的更多的卻是個人的利益,十年心血為的是什麼?想到自己逐名祿一生,卻落得這般下場。張之洞自然心有不甘。
而辜鴻銘卻是繼續說了下去。
“十年前,唐皇一紙通電而分滿漢,九督議政,天下之權盡歸地方,而今日,唐皇登基後,為何各地紛紛歸獻,漢臣為何多有異心,一因朝廷將覆,勢所趨。二因身後之名,謂事滿之士,皆為漢奸、族賊,滿朝非中國之朝,以漢事滿,本又令祖宗蒙羞,若再以身事忠,其行可恥,其為可憎,族人皆可恨之,亦需記之。朝廷之恩,乃是個人之情,民族之忠,卻為族之大事棄前取後,自為族人之本份!”
張之洞似乎被這幾句話開了點竅,心裡一時明亮了許多。可是他的心底卻在思索著另一件事,十年之功,如何甘心啊!
“所以,依我這個不懂權術的教書匠看來,與若苦其一生,落得漢奸之名,不若,痛定思痛,行事族之忠。”
張之洞望著辜鴻銘,默念著他說的這句話。
辜鴻銘看著老友最後卻是一嘆,他知道,對方沒有說實話,也知道他的私心,但有時候,有些話,不能說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