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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之自然也在其列,罵了一句之後,回頭招呼那幾個沒動的道:“走,都進去!今日諸位同窗來請願,難道到了跟前,反而要退縮了嗎?”
聽他這麼一說,幾個滯後的臉上都多了些慚色,邁開步子跟了上來。
葉風假作不知,問起了來意:“姜齋先生說請願,直言便是,張某雖說是粗人,但向來是最尊重讀書人的。”
王夫之停下腳步,上百個秀才也跟著停了下來,楚王府廣場上,王夫之從懷中拿出一張紙來念道:“既是將軍見問,那咱們也不進去了,便在這說個一清二楚。其一,請將軍立正名分,去大西王尊號,此還要待朝廷君父寬宥。其二,立時驅逐西夷,嚴禁子民崇信邪教。其三,新設學堂,本乃好事,然捨本逐末,還請將軍因應流言,以正視聽。其四,依國朝律度,祖宗體例,駙馬都尉,儀賓等,概不能掌軍,請將軍即行遵行……”
這傢伙的壞處果然來了,葉風心裡暗自搖頭,等他說完,開口道:“姜齋先生說四條,這重點,當是這第三條吧?其一名分事,咱八大王已然說過,一待朝廷有旨下來,咱八大王立時遵旨行事。這其二嘛,我華夏天朝上邦,四方來朝,驅逐……西夷是夷,東虜就不是虜了?東虜如今寇略畿輔,先生你這是只見眼前一木,不見……”說到這裡,臉上一冷,加重語氣道:“新設學堂,增開新科事,乃是咱八大王昨日才定下來的主意,我不曉得先生從何人何處聽聞此言,但我可以現在就回了你,新科乃是非設不可!何以?且稍待著,我先回了你其四再說,這其四,是要咱八大王散了麾下兵馬是吧?行,你且想想看,如今天下打亂,闖逆為禍江北,何以先生你能在武昌大言炎炎,何以咱們能在這和諧武昌談這些沒用……經世安邦之語,那是咱麾下還有能用之兵!若是散了,闖逆為禍湖廣不說,只怕就要從此坐大,到時候你何有面目去見列祖列宗?去見君父!?”
“那……那也應當交付朝廷派員管束,否則自成一軍,上不尊君父,下欺凌藩府,成何體統?儀賓領軍,置祖宗成法於何地?”王夫之黑著臉,帶著一絲怨憤道:“若是大王不答應的話,咱們嶽麓書院一百廿七號人,將無一人應將軍所開之科試!”
葉風聽他這番話,就曉得昨兒晚間肯定是有人見過他了,九成九是楚王府的人。這番話說的針對性太強,很顯然是有人教他,不,點了他一下,才能這麼條條目目的針對自己嘴上說尊奉朝廷,實際上跟占山為王無異的事實。
事實上這卻是是自己眼下最大的缺點,要為日後崇禎掛了之後鋪墊一個大義的底子,但現在崇禎仍在,這段時間就必然是一個自說自話,站不住腳的階段。
“祖宗成法?祖宗都叫闖逆從皇陵里掘了出來了,如今闖逆就要為禍天下,口口聲聲祖宗成法又有何益?朝廷派員管束?不是咱八大王瞧不起他們,他們配麼?管束得了麼?朝廷不是沒有軍將,填下軍戶正丁余丁何止百萬?如今能戰的還有幾何?能保境安民的還有幾何?你們這些讀書人就不曉得用腦子想想?方才說學堂要開的新科,不開的話,你當真要咱華夏子民,如前宋一般你有狼牙棒,我有天靈蓋的去擋著胡虜?”頓了頓,笑著說道:“至於姜齋先生你說不應試,那也由得你,咱大明朝物華天寶,啥也不缺,最不缺的,可就要輸要做官的人呢!行了,你們要請願的事咱就說到這吧。若是心裡不高興,咱們便進去喝杯茶消消氣,若是不屑一顧的話,那便回了吧。嘿,願意站的呢……楚王府豪富,咱老殿下也是出了名的孟嘗君嘿嘿,總不至於短了各位飲食的。姜齋先生,說實在話,你們這些秀才啊……唉!”想了想,也實在是沒法評價,只好唉了一聲,回身走人。
看王夫之等人仍然擰著臉,便知道他們心裡不服,之所以不言聲只是一個正常的心理反應吧,邊上肅立著的士兵殺氣騰騰,眼前這位殺名在外的人也是似乎很生氣。儘管也許有很多人有節氣,寧願死也要捍衛祖宗成法,但偏偏眼前這將軍說的歪理,也不是毫無道理。
所以,眼下這應當是一個腦子裡發懵的時候。
回頭邁著步子,葉風的心裡反而松下一大口氣來,只是這麼幾個問題,倒也不愁沒法跟士紳們交待了。士紳們都是有家有業的人,背後都是有幾百條人命的宗族在的,誰能像學生們這般愣頭愣腦的跟你計較什麼祖宗成法,計較什麼名分不名分的?只要你不過分的侮辱斯文,只要你不要搶光了叫他們沒活路,誰腦子壞掉了跟當權的斗?
想起接見的這些士紳里,不乏有綿延數百年的世家,有的從前宋開始便在此有家有業了,蒙元在的時候都能委曲求全過來,如今還能怎樣?
迎面正碰上一身華服,換了髮型以示已作人婦的朱容榕,葉風第一次惱火的冷哼一聲,駐下腳步道:“你起的戲文,也該你來收場了。回頭有空不妨想想,闖賊捉了黃州張某的十幾房妾侍。也殺了不少藩王,聽說也是有一桌福祿宴的,好好想想,你如今是什麼身份?呵!”
說完不管她如何反應,逕自回到大殿,換了副臉孔,叫人去探看探看員外們,舉人老爺們都到了沒有。至於那些秀才們,就讓他們站著去吧,丟的也不是自己一個人的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