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頁
為了取那能讓我延命一時的泉水,竟大鬧了赤城山!
怪不得定極說,回來途中出了點事,灑了好些,看來根本就是赤城山的劍仙在攔截他們!
陌天行怕我知道害了好些劍仙的性命才換來那泉水,才不肯明說那就是淬靈泉水吧宀?
我心頭忽然一悸。
他這次出門,不就說要再去多取些淬靈泉水嗎?
那麼,赤城山…槍…
我許久才道:“嗯,你有罪過,而我罪在不赦了……景予,陌天行親自去赤城山了!”
景予臉色一白,“那赤城山的仙尊們……”
“大約打不過他吧?”
我雖未見過陌天行施展術法,但他僅憑元神之力便能破開崑崙的護山大陣和眾仙尊的結界,潛入景予夢境中交流,可見其修為之高。
何況,兩百多年前,他便能掩住魔氣騙過我那已經修成地仙的母親,並贏得母親尊崇,他的修為應該遠遠超越普通地仙,甚至可能不比天界那些仙帝天尊們差多少。
兩人一時靜默。
片刻後,景予擁住我的臂腕驀然一緊。
我抬頭看他。
他低聲道:“那他豈不是離開了玄冥城,短期內回不來了?”
我嘆道:“必定滿手鮮血回來。造孽啊!”
“等他回城再來找你,可能是七八天後的事了,你支持得住?”
“當然……支持得住。”
我笑了笑,“你十七八天都撐過來了,如今多了榮枯藤相護,難道我七八天都撐不過來?”
景予黑眸沉鬱,憂慮凝視著我,“有得失屏相護,便是再有十七八天,我也能撐過來。你別忘了,除了自身修為,我還有你送我的仙蓮為心。那是東華帝君所賜,是和得失屏、榮枯藤一樣的天界之物,沒那麼容易被蝕去。而你卻是尋常蓮身,皚東仙尊所用術法也不過是地仙之力,根本無法抵禦這等積聚了千萬年的上古元魔之氣。何況蓮身已經朽壞,不過仗著定魂珠和淬靈泉水之力才勉強維持而已!”
我微笑道:“你不用太擔心。陌天行對當年之事頗為內疚,若知我進了這裡,必定星夜趕回。現在我們有得失屏和榮枯藤護著,七八天也不難熬。”
景予道:“這裡可不寬敞。我可以耐著在裡面躲個七八天,你能耐得住這性子?”
我想起陌天行說起讓他在閉關時侍奉,他站了十天十夜不說一句話的事,不覺笑道:“景予師弟你都做得到,難道我這個師姐做不到?”
景予臉一寒,到底沒法在箱子似的藤屋裡對我大打出手,黑黑的眼睛瞪我半天,低頭吻住我。
這是第一次我喊他師弟卻沒被他痛打。
我仰頭回應著他,有些得意地思量著,或許以後可以多喊他幾次師弟,想必他頂多瞪我幾眼,再不敢對我動手。
-------------------------------------------------
雖然景予一直怨責我不該不要命地跑蝕仙洞裡找他,但他眼見我真的不要命地跑來,顯然很是開懷。
而我原以為會見到一個半死不活快要魂飛魄散的景予,如今卻能和活蹦亂跳精力旺盛的心上人相依相擁,我也很是開懷。
我雖是個坐不住的人,但出了這“箱子”,既沒有美食,又沒有華服,更沒有美景,倒有著要命的元魔之氣如影隨形切割肌膚、銷蝕魂魄,於是我還不如躲箱子裡欣賞我的美人師兄。
景予唯恐我這副破蓮身受不住魔氣侵蝕,又恐這裡會像酆泉獄那樣,喚起我體力被壓制的魔氣,時刻留心著,又與我雙修崑崙心法,以抵禦透過榮枯藤和得失屏傳過來的元魔之氣,——其實是以他純正渾厚的仙家之力護持凝於蓮身的術法,以免有所閃失。
此地的元魔之氣雖比酆泉獄濃重數倍,但明顯沒有那裡的魔氣霸道邪惡,加上藤屋相護,我們的靈力運轉還算自如。
如此一天下來,我體內靈力倒比剛進來時充盈了些;而景予得了仙蓮為心,的確修為大進,雖是耗費不少,卻還不至於動搖根基,算來撐到陌天行回來絕無問題。
一切比我預想的要好得多。
便作最壞的打算,陌天行遇到什麼事暫時回不來,無法過來帶我們出去,我和景予不得不在這裡化作飛灰,能在最後的日子相依相守,也算不枉此生。
洞中無日夜。
躲在那箱子大約度過了兩三日,我雖偶爾有酆泉獄那種不明氣息躁動翻湧的感覺,但並不明顯。
這天正和景予探討著,我體內那股作祟的氣流是不是和我的出身有關時,忽聞一陣咆哮,如巨雷般劈響在洞中,連藤屋都在簌簌而抖,宮燈在頭頂晃個不住。
我驚愕時,景予已道:“別怕,應該是那獬豸太無聊了,又在伸懶腰。”
“伸……伸懶腰?”
景予無奈地點頭,“我猜它是在伸懶腰。它那個洞穴比我們這邊的小多了,估計活動著更不自在,難免有點兒脾氣。”
景予已經告訴過我,蝕仙洞的入口不詳,應該是由山壁間的古陣或機關傳送進來的;而蝕仙洞的出口倒是一眼可見,就在我之前所見到的屏風後。可惜從那出口過去,便是養著獬豸的另一個洞穴。
他剛被丟進來時,也想過逃出去,剛走進入便差點被獬豸拍死。
幸虧他行動還算輕捷,趕緊逃回了這邊洞裡。
因連著兩邊洞穴的通道狹窄,獬豸那龐大的身體過不來,故而儘管被激怒得咆哮不已,卻再不能傷到他分毫。
那次以後,他又聽到獬豸喧鬧兩次,悄悄去窺察時卻沒看到任何異常,猜著那獬豸其實也和他一樣被困得不耐煩,便不再去理會了。
可惜後來陌天行帶他出去時,卻蒙上了他的眼睛,再不曉得獬豸所在的那個洞穴究竟是怎樣的情形。
我素有自知之明,連景予都鬥不過的上古魔物,我自然不會拖著個病殘的蓮身去招惹,還是安享我幸福的小時光好。
嗯,幸福的小箱子時光……
可憐這箱子也太小了些,我連懶腰也伸不得,只能打了個呵欠,在景予懷裡蹭了蹭,預備換個更舒服的姿勢躺著,靜候那位獬豸老兄伸完它的懶腰。
但獬豸似乎完全沒有停歇的意思,咆哮聲越來越大,震得耳中嗡嗡如同雷鳴。
並且,我聽到了別的什麼聲音。
“唧唧——”
“唧唧——”
聲音不高,但卻尖銳激昂,似乎十分驚怒恐懼,卻毫無屈服之意。
好生耳熟……
猛地想起那是誰的聲音,我抓過榮枯藤便跳了起來,邊衝過去邊叫道:“小雪!”
是鳳雪,我養的大鳳凰鳳雪呀……
經過那石屏時,屏上的圖案在黑暗中閃著幽幽熒亮,再次撞到眼底,讓我心跳如鼓擂,血脈里突突地似有什麼要往外跳。
一時也顧不得思量那圖案有何奧妙,我急急越過石屏,徑奔往景予所說的那個通道。鳳雪的叫聲越發清晰,也越發悽厲,正是從通道的另一面傳來。
元魔之氣越發濃重,森然如有刀刃細細划過肌膚。
我忍著臟腑的翻騰,奔到通道盡頭時,一眼便看到鳳雪正以白鳳凰的原形與一個怪物狠斗。
那怪物模樣與麒麟相類,渾身遍披濃黑粗硬的毛髮,油亮如匹;它的額上有獨角,背上有雙翼,此刻正撲展著從白鳳凰的頭頂飛過,想必便是獬豸了。
據載獬豸小者如羊,大者如牛,絕大多數有角無翼,這頭卻足足有四五個麒麟那麼大,雙翼墨黑,扇舞處魔氣四溢,令人心悸,果然世所罕見的上古魔物。
它的眼睛是半透明的琥珀色,竟如寶珠般明亮奪目,幾可與天界白鳳凰的那身翅羽爭輝。
鳳雪果然不懼這裡的元魔之氣,騰挪飛舞之時依然清光四射,扇出的勁風裡猶蘊著超脫高潔的仙家靈氣。
只是他才不過活了一百八十年而已,縱然有著天然的清心淨化之力,也不可能化去這等上古魔物所帶來的濃重魔氣。若不能及時出去,他一樣會被化去仙身,化去魂魄……
獬豸雙翼如刀,正從鳳雪的翅膀旁划過;而鳳雪正昂首展翅,啄向獬豸眼睛。
獬豸體形雖大,行動卻靈便,一側頭避開鳳雪的尖喙,而翼翅卻已掃過鳳雪尾羽,便見潔白的羽毛四散飄落。它分明已被激怒,緊跟著又嗥叫著嘶咬向鳳雪的脖頸。
鳳雪尚未及轉身,眼看會被獬豸咬著,我急忙抖開榮枯藤,飛出一枝枯藤,纏住獬豸的獨角,狠狠一扯。
傳說獬豸的角是全身最堅硬之處,卻也是最致命之處,角斷則身死。
我當然沒指望扯斷它的角,但危急之時這招圍魏救趙應該還是很管用的。
果然,仙家靈氣剛傳到獬豸角上,它立刻驚起,丟開鳳雪直撲向我。
我只有一條手臂驅動著榮枯藤,再無法如從前那般御起秋水劍對敵,只能手忙腳亂地把榮枯藤的特長發揮到極致,無數藤蘿枝葉如黑色簾幕飛快罩向獬豸。
那廂鳳雪“唧”地鳴了一聲,驚喜喚道:“阿姐!”
下一刻,他的聲音便被震耳欲聾的怒吼淹沒,撲面只見幽藍幽藍的火焰挾在我甩過去的枝葉間,竟向我倒卷過來。
獬豸爪牙俱出,從閃著幽焰的榮枯藤間直撲向我。
我不敢硬碰,連施訣斬斷那些已經著火的枝葉都來不及,急急要往後面通道退時,腰肢忽然一緊,卻被人更快地往通道處一拋。
“菱角兒,快走!”
前方劇震,卻是景予出手如閃電,以得失屏生生擋住了獬豸的身形,又以長天劍從側方斬向獬豸獨角。
心知他已拖不了多久,我站在通道口,急忙向鳳雪叫道:“小雪,過來!”
其實不消我說,鳳雪看到我後,已經撲著翅膀飛了過來,然後……
平展的大翅膀撞在通道兩邊的石頭上,卡住了!
想起他出生時也是撲展翅膀跳不出鳥蛋的情形,我又是著急,又是好笑,拍著他翅膀叫道:“快,快收了翅膀!”
這麼窄的通道,這麼大的個兒,還想平展著翅膀飛過去,我養的這鳥真呆得可以。
鳳雪聽話地收了翅膀,往通道口沒命地擠來。
可他身形到底還是太大了,居然堵在了通道口;那廂景予擋了兩招,也已退到通道口,卻再進不來,生恐把那獬豸引來,連忙又飛起身來,一面把獬豸往旁邊引,一面怒道:“化成人形會不會?你怎麼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