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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狼對陌天行越來越不滿。

    他道:“姑娘,你說那魔帝是怎麼回事兒?他不讓我進你臥房,自己老在你房裡一呆一整天,難道他不是男人?以前是因為你總醒不過來放不下心,現在你臥在房上,他還老是在這裡一呆一整天幹嘛?”

    我精神好些,正披了衣在房間走動,順便倒茶喝,聞言不以為然道:“這裡是他的玄冥宮,他愛呆哪呆哪,我都能當作沒看到,你那麼義憤填膺幹嘛?老是鬼鬼祟祟從繡帷邊探頭探腦,小心被他捉起來當小賊痛打一頓。”

    白狼連聲喊冤:“姑娘,我這是為你擔心哪!以我老狼在塵世跌摸滾爬幾十年的見識來看,他看你那眼神,根本不是父親看父親的眼神,***那樣脈脈情深,就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啊!嗯,還是看喜歡的女人的眼神!”

    我一口茶水剛滾到喉嚨口,聽他這麼一說,差點沒嗆死當場。

    我嘆道:“大白,你確定變成狼之前是經商的嗎?我怎麼覺得你是說書的……”

    白狼跳腳道:“我騙你不是狼,是狗!他看你那眼神就是不對勁兒!姑娘,你別忘了,他是魔!”  

    我當然知道陌天行是魔。

    醒來已有兩日,我本能地抗拒這個據說是我父親的男人。

    他的眼神是怎樣的,我的確不知道。

    那日他拂袖而去,以他的位尊權重和薄情寡義,我本認為他一怒之下至少該有幾天再不出現。誰知他第二日照舊出現,卻再不曾和我說一句話,只坐在一旁的桌邊喝茶,一喝就是一整天。

    我自然更不會主動理他,自顧靜臥休養,有時看看書,梳梳頭,偶爾把玩榮枯藤,稍稍用上些微靈力,便見床邊突突突地生出三五株長勢鮮妍喜人的紫堇花,連遠遠屏息靜氣站著的侍女們都忍不住頻頻注目。

    我既不肯正眼瞧陌天行一眼,也不曉得他的神情怎樣。

    不過他看了紫堇花顯然很意外,甚至出人意料地走過去,親自把那些紫堇花摘了,捧作一捧帶走,也不知打算用來做什麼。

    問那些侍女時,卻分明都是些比景予還木的偶人,整日裡只會答:“奴婢遵命,公主!奴婢不知,公主!”

    這一聲聲公主、公主的,要多刺耳有多刺耳!

    讓她們喚個稱呼,則答我:“是,公主!”  

    無怪白狼拿她們沒轍,我後來也連話都懶得跟她們說了。

    於是,我也沒能問出景予如今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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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狼還爬在我腳邊嘀嘀咕咕說魔帝怎生像個色魔凶煞時,一道威壓之力迅捷壓來,登時逼得白狼住了口。

    幾乎同時,門口傳來侍女怯怯的話語:“姑娘,主上來了!”

    說話間,陌天行一身家常紫袍,撩開繡帷大步踏了進來。

    他也不看白狼,只向我道:“菱角兒,聽聞你近日胃口不好,要不要燉鍋狼肉給你補補?”

    他的玩笑比景予的玩笑更不好玩……

    “不用。”我趕緊答他,“這裡上上下下都是些活死人,連氣都聽不見喘的,我還是留著大白說說話的好。”

    白狼自知惹了禍,再不敢表現出他的凜然正氣,見我一使眼色,立刻從牆角蹩到繡帷邊,一頭鑽了出去,跑得竟比兔子還快。  

    想來陌天行以魔界之主的身份,也不好和一頭白狼過於計較。

    他沉吟著慢慢走到桌邊來,問道:“這松溪白茶怎樣?從前你母親極愛喝。”

    我怔了怔,忍不住又嘗了一口,果然甘醇清鮮,甚是慡口。

    陌天行在耳邊道:“此茶滿披白毫,色白如銀,纖細如針,故名白毫銀針。泡出茶來,其色如杏子初黃,其質清瑩如水晶,其性清涼,可退火解熱。你娘嗜酒嗜茶,又愛四處尋覓美酒佳茶,不惜奔波萬里。我怕她喝酒誤事,便為她找來好些名茶。她最愛的便是這松溪白茶。”

    我聽著這話,便覺那茶甘醇里浮泛著幾絲苦澀,苦澀里偏又回味著一縷甘甜,再不知是何滋味。

    他言語間居然頗有幾分情意,眉眼也不復原先的凌厲,令人透不過氣的威壓之力便一掃而空,反有些微淡淡的憂傷無聲無息地瀰漫開來。

    甘苦難辨中,我低聲問:“你便是這樣哄得我母親嫁給了你?”

    陌天行的眸光驀地一凜,冷冷道:“菱角兒,我和你母親的事,還輪不著你當女兒的置喙!”  

    我噎住,愈覺心頭被這個自認是父親的男人堵得難受,別過臉再不想理他。

    他大約也覺得話說得生硬了,沉默半晌,咳了幾聲意圖打破這僵滯得近乎凝固的氣氛。

    目前還在玄冥城,完全是他的地盤。我也不想鬧得太僵,遂深吸了口氣,默默把心頭湧上的憤郁壓下,垂頭問他:“還有一事想請教帝君。”

    陌天行容色又冷了冷,緩緩道:“你該叫我父君!”

    我不覺狠狠瞪他,忽有種把母親最愛喝的松溪白茶潑他臉上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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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塵纓無解,誰憐剎那芳華(二)

    更新時間:2013-10-18 0:44:20 本章字數:3273

    他也負手盯著我,眼底分明有怒意洶湧。他好久才似克制下情緒,低沉說道:“若按塵世稱呼,喚我一聲爹也不妨。”

    那理所當然般的神情和被逼退讓般的氣餒愈發讓我抑鬱。  

    若不是他,我和景予至今仍是崑崙山上最開心的一對,執手相對時,即便只是遐想著未來的幸福也覺歡喜萬分;可若不是他,這世間壓根兒就不會有我。

    靜了片刻,我迴避了關於稱呼的問題,儘量心平氣和地問道:“我想問一下,景予去哪裡了?”

    “景予!濉”

    陌天行拂袖,“你理他做甚?我瞧著你就是被他們這些自命正義之師的修仙之人帶壞了!他可真偉大,寧可犧牲你也不願意讓你回我身邊來!你給他十二道金箭射死一回還想著和他在一起嗎?”

    我彎了彎唇角,“他不偉大,他只是有時有點呆,有點木。但相識二百年,我懂他。他沒錯。”

    “你知道他又呆又木還喜歡他?蠢”

    “我就喜歡他的呆他的木。我真死了便罷,如果我還活著,便不許他看一眼別的女人!”

    陌天行怔了怔,忽拍著我的肩笑起來:“哈,這話有志氣,聽著果然像我陌天行的女兒!”

    

    我維持著臉上一抹笑,繼續追問:“景予哪裡去了?”

    陌天行瞅著我,慢慢道:“他又不是我兒子,難道我還留他在這裡受萬人尊崇?”

    萬人尊崇?

    萬人鄙視吧?

    萬魔尊崇差不多!

    但對景予這木頭來說,旁人怎麼看,他都不會放在心上吧?

    我關心的只是他的去向,——那無疑也該是我未來的去向。

    “你把他趕走了?”

    “我沒必要留在他跟前添堵。”

    陌天行漫不經心地說著,雖刻意收斂了威煞之氣,卻依然有種睥睨和倨傲無聲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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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天行是手段通天的魔帝,誰添堵就能把誰丟出去;可惜我每日看到他就添堵,卻沒本事把他丟出去。

    白狼更是對陌天行避之不及,又怕又恨。  

    他屢屢向我道:“姑娘,以我老狼在塵世跌摸滾爬幾十年的見識來看,這魔帝不是善茬兒,拖宕這許久也沒啥動靜,估計也沒啥法子救你,咱們有機會還是趕緊離開這裡,一起去找景予想辦法吧!”

    我深以為然,卻知陌天行絕不會輕易放我離開。

    仙魔兩界隔膜甚深,從前師父也從未提起過魔帝生平,故而我聽聞陌天行誘。辱母親,本以為他是色。魔一流的人物,想來子女也不會少。

    誰知來了玄冥城幾日,那些侍僕雖口風緊,但白狼見陌天行在我屋裡時,便滿宮四下亂跑,總有幾個無聊的,被他稱兄道地幾回,也便提了些閒話。

    陌天行並沒有我想像的那樣好。色,原先雖有過幾個姬妾,但也沒見哪位特別受寵;待出了皓靈、陌瀟瀟之事,這千年來更是把女。色拋到腦後,以閉關靜修的時候居多。

    問起兩百年前葉素一之事,這些人竟然全不知曉,當然對於突然認回來的帝子或帝女更是莫名其妙了。

    以魔帝之威凜冷酷,自是也無人敢多嘴詢問。他說景予是少主,那他就是少主;他說我是公主,那我就是公主。

    竟無一人追究他當年娶的是誰,孩子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帝子又怎麼忽然換作了帝女……  

    但眾人都斷定,說陌天行對後來出現的女兒比先前冒出的“兒子”要疼愛得多。

    不僅因為“公主”昏睡之時,陌天行尋來大批擅長醫道之人前來施救,更為“公主”搬入了塵纓樓。

    白狼道:“姑娘,聽聞魔帝很看重塵纓樓。這樓據說本是玄冥城的禁地,開天闢地之時曾有一位上古天尊住過;後來皓靈天尊戀上長公主,時常跑來做客,魔帝也曾安排他在此住著,然後便一直空著了!”

    “一直空著?這屋子至少已荒涼了千年?”

    我打量著四周的朱幕繡帷、鸞鏡妝檯,俱是華美精緻的陳設,便是與天界殿宇相比,也不遑多讓。連天花樑柱都整飭如新,看來明淨雅麗,絢彩垂輝,絕不是我入住時臨時收拾就能辦得到的。

    白狼答道:“的確空著,不過一直有人收拾,倒也不荒涼。據說兩百年前魔帝曾傳令重新修整這棟樓宇,且一桌一椅一床一榻都要親自過目,並看著擺放齊整才放心。人都以為必有什麼貴客即將到來,誰知兢兢業業收拾好了,就密密鎖著了,並未有人入住。”  

    他說著便有些遲疑,“說起來……此處和別處大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這樓里呆著很舒服,外面似乎就要差些。我老狼在塵世跌摸滾爬幾十年,一時也說不上來哪裡不一樣……”

    我甚是納悶。

    待第二日我聞得不知哪裡傳來的花香,捏著我空蕩蕩的袖管踏出塵纓樓時,我終於發現了塵纓樓和別處的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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