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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予以得失屏翼護住青嵐、一夕二人,自己躍身揚手,寬大的墨袖被火焰揮卷得一暗,長天劍拖曳出比火光更炙熱的光芒,狠狠劈向罩向自己的巨網。
他竟意圖以他二百年的修為,去破開這千年老妖婆設下的網罩……
梨淵見他凝力於一處,立時冷笑,烏金龍拐如巨蟒當頭向他砸下;而他正全力破那網罩,根本無法避開。
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笨蛋!
我又氣又恨,人已飛了過去,一揚手射出榮枯藤,纏向梨淵的龍拐,阻一阻他的去勢。
梨淵龍拐被纏,去勢不過略略一頓,老皺如樹皮的滿臉褶皺里,一對渾濁眼球忽然迸出蛇信般毒辣的光芒,左手枯乾的手指異常靈活地捻出一道法訣,暗金的光束迅速奔襲向我……
那樣的力道和氣勢,即便我是半年前的葉菱,也未必抵擋得住……
我阻止不了梨淵去傷景予,反而搭上了我自己!
知其不可為而為之……
原來我也是個笨蛋!
可惜後悔都晚了。
忍不住轉過目光,瞥一眼危在旦夕的景予。
他全力一擊,的確已破開網罩,隨之卻被梨淵的龍拐當頭打下,重又墮入火海之中,不但無法驅起得失屏逃開,甚至已無力再與敖歡那源源不斷噬向他的火焰抗衡。
翻轉飛落的身體被烈焰吞沒之前,他似有所覺,黑眸默然轉向我,恰與我四目相對。
他似有驚愕和痛楚,眸光里仿佛壓抑著沉沉的水氣,唇邊更浮出一絲苦澀而不甘的笑意。
他是魔帝之子,前程遠大,這樣把命丟在這裡,自是極不甘心,不知此時心裡有沒有為自己的鹵莽行事追悔莫及。
明黃的火焰肆意吞吐,終於將他裹住;而失去他護持的得失屏,連同屏上的青嵐、一夕也迅速被火焰吞沒……
龍嘯鳳吟和白狼咆哮間,梨淵的冷笑如樹木被鋸開般嘔啞難聽,而暗金的光束已經襲到我胸前嗯,今日這蓮身可徹底玩完了,真辜負了師父辛苦教導兩百年和不惜代價救我復活的一片心意。
不過,於我,算是解脫了吧?
如釋重負地嘆出一口氣,正要闔眼認了這悲摧的命運時,熊熊烈火中忽然竄出一道水光。
確切的說,是一汪水質瑩潔纖塵不染的湖水驀地從火焰里決了堤,如一頭透明的巨獸反噬向敖歡!
敖歡是龍,魁梧到妖異的大龍。
可這頭“巨獸”比那大龍不知龐大了幾百幾千倍,怒吼著將他和梨淵連同我一起當頭籠住……
地動山搖,天地變色。
被烈火燎亮的半邊天空本來泛著紅,此時似明淨無波的海水倒傾於天空,頃刻滌盡陰霾,泛出柔和的藍。
如藍寶石般清澈而貴重的藍,瞬息間無聲無息地盈滿天,盈滿地,盈滿樹林山川。
魑魅魍魎、山精水怪的紛然驚叫閃避聲瞬間盈耳,然後瞬間消逝,仿佛遇到了什麼極為可怖的物事,蜷縮在當場再不敢動彈,甚至不敢再發出一點聲響。
但並沒有任何可怖的物事出現。
清淡縹緲的藍光所至之處,火光頃刻湮滅,黑夜瞬間消斂,飄蕩的魔氣和瘴氣一掃而空,海澄岳靜,萬物恬謐,連在場的所有人畜仙禽都不由地屏住了聲息,愕然看著眼前的瞬息萬變。
連海潮濤聲都已杳然遠去的沉寂里,只聽有人緩緩念道:“大成若缺,大盈若沖,守靜持中,為天下正……”
竟是青嵐的聲音。
雖然虛弱,卻沉著安詳,清華浩緲,令人心安神靜。
敖歡被那水光打得飛了出去,按著胸愕然地看著他,連梨淵的目光都似驚疑不定,卻已隱隱帶了絲畏怯。
誅仙不誅心,死生不棄(二)
更新時間:2013-10-18 0:44:07 本章字數:3245
我安然無恙地站著,本該擊中我的光束不知被水衝到哪裡去了。
水光正在迅速回落,輕柔地自腳邊退去,無聲無息地汪到地上,然後平空消失不見。
明明感覺出那湖水柔軟洶湧的力量,看著透明的水幕從身上漫過,我的衣袖居然是乾燥的……
不僅乾燥,而且潔淨,連原來被燎黃的黑髮都已柔順下來,本來耗竭的靈力如幽泉般又在體內縈繞。
天色清亮如鴻蒙初開般潔淨恬靜,天影蕩滌,碧水青山,絲絲縷縷的祥雲悠然飄於林間,高澹清曠的仙氣若有若無地散於空氣中淥。
這裡是蒼靈墟,卻已不再是妖孽橫行、穢氣滿地的蒼靈墟,而是傳說中的東華帝君的修仙之地,比崑崙仙境更勝一籌的洞天福地!
而這一切的變化,似乎都只因為青嵐。
心脈已斷,修為盡廢,註定必死的青嵐…丐…
他立於松石之畔,面色蒼白如雪,一襲青衣飄飄,卻風清骨秀,雅態仙姿,迥然異於紅塵凡世之人。
他手中持著那枚曾幾度護持過他的藍色錦囊,指間一道仙符剛剛燃到盡頭。
紙灰散逸之際,仙家的清曠流光濃郁如水般飛開。
一夕重傷在身,跪在地上保持俯身向下護住青嵐的姿勢,指尖顫抖著想伸向青嵐,卻又不敢。
她那雙好容易掃開塵翳的美麗雙眸又蒙上了重重霧氣。淚光下,不知蘊著的是喜,還是悲。
縱然她不知道今日曾有天隕星落,縱然她猜不到青嵐會是天界上仙下凡歷劫,此時也已該看出,眼前之人,已不僅僅是青嵐,更不僅僅是陸歌。
她應該已經無法確認,他還是不是她摯愛著、並摯愛著她的那個男子。
青嵐沒有看她,沉默地凝視著那仙符幻作的瑩白流光。
“痴兒!痴兒!”
有男子慨嘆之聲不知從哪裡悠悠傳來,若遠若近,若高或低,聽不出悲歡或喜怒,只有淡淡的沉鬱悄無聲息地溢漫開來,讓人聽得心頭一緊,卻忍不住凝神繼續細聽他的言語。
青嵐目光一閃,已屈膝跪倒在下,深深磕下頭去。
“師尊,徒兒不肖,又讓師尊失望了!”
仙符幻作流光散而復聚,漸漸凝作人形,化作一男子懶洋洋倚於蓮花座上,白髮皚皚如雪飛揚,眉目卻年輕且不失俊朗。
他著一件蓮青道袍,束了描金雲龍革帶,披了華美的絳色織金雲紋鶴氅,腰間扣的白玉祥雲玎璫和龍鳳紋玉花彩結綬隨意鋪陳於地,卻是金玉交錯,寶石交輝,看著更是雍容富麗,貴不可言。
他像高高在上的任性的王,行止縱肆,傲岸不羈;可他懶散垂眸時,明若秋水的眼眸卻分明有著不屬於人間的驕狂和悲憫。
青嵐是天界下凡渡劫的上仙,他是青嵐的師尊,必定是天界某位尊神了……
崑崙存有天界許多天尊或仙帝的畫像或塑像,但似乎沒有這麼尊貴得像帝王、憊懶得像無賴的尊神吧?
悄悄看向景予時,他亦被及時救援下來,此刻尚持劍在手,皺眉看著那位似幻似真的仙尊,顯然也不認識。
身後有人驚異地吸氣。
我轉頭看時,剛見鳳雪面露怯色,正惶恐地往後退卻,忙低問道:“小雪,你認識他?”
鳳雪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人卻往後退得更快,只以密語悄向我說道:“阿姐,我還想再玩幾年,不能讓他的神識看到……回頭我再找你。”
他說著這話時,人已奔入後方密林,轉眼不見蹤影。
我正納悶時,梨淵已顯出幾分倉皇,向那仙尊屈膝行禮道:“東海梨淵,叩見帝君!”
“梨淵?”
那仙尊若有所思,“當年跟在皓靈身邊的那條小鯉魚?”
我這才知道梨淵原來是條鯉魚精。
白狼在後哼了一聲,說道:“小鯉魚?又黑又丑,是條黑魚精吧?”
它雖猜到這仙尊來歷不凡,但以他那點子微末道行,天界的仙尊和崑崙的仙尊對他著實沒啥區別,都是動動指頭便能要他命的主兒;而這人既是青嵐的師尊,想來也會對青嵐的“狼兄”高看幾分,因此說話頗不客氣。
梨淵給他奚落,卻不敢辯駁,只拿死魚一樣的眼睛狠狠剜向他。
仙尊居然抬眼看了白狼一眼,笑道:“黑魚精?倒有幾分像。皓靈眼界頗高,怪不得看不上。可惜了皓靈……”
他有些嗟嘆,不忍去看梨淵那副尊容的惆悵表情。
敖歡已是大怒,卻給此人威壓逼住,居然也不敢高聲,只扯著梨淵袖子恨恨道:“婆婆,這是哪位仙尊?我先去宰了那頭白狼!”
仙界也有仙界不成文的規矩和禮節。
他父親廣潤王敖潤同樣位列仙班,且與天界不少仙尊交好,梨淵又得眾仙尊另眼相待,敢對他們如此不客氣的仙尊實在算是罕見了。
可梨淵卻急急扯住他,用力將他拉得跪倒,這才低聲道:“歡兒,這是……東華帝君!”
敖歡驚懼自不必說,連我都差點驚得沒把手裡的榮枯藤跌落,白狼更是腳一軟,趴到了地上。
我到東華墟來,只想到東華帝君歷劫飛升之地尋一枝潔淨蓮花,借借東華帝君殘留的仙氣而已,再不想能遇到本尊……
可這模樣,與畫像相差也太遠了吧?
《神異經》上更是記載,說東華帝君身長一丈,“頭髮皓白,人形鳥面而虎尾”,長得簡直比寧豐那頭座騎還要傳奇。
倒是《仙傳拾遺》說他“冠三維之冠、服九色雲霞之服”,此時看來還有幾分靠譜。
可見正史常是扯淡,而道聽途說的謠言常是事實。
慢著……眼前似真似幻的人形,真是東華帝君的本尊嗎?
他仿佛是從青嵐的那張符文中化出,且那符文焚化之時,雖觸發強大力量救了我和景予等人,卻只將梨淵等人擊退,並未傷他們半分。
而方才鳳雪離去時也道,不能讓他的神識看到……
也就是說,這只是東華帝君封存於符文中的一縷神識?
就像我們在酆泉獄遇到的天魔神識一樣,雖然也有些異能,但可能連本體能耐的半分都沒有。且東華帝君的這縷神識分明是借了術法臨時附在那符文之上,主要用於給徒兒保命的,屬無形無質之物,若換弱一點的仙尊,一擊之力後就該散逸無蹤了,如這般凝為人形出現的,只怕這天上地下沒幾人能做到。
但即便只是東華帝君並無傷人之力的一縷神識,也不是梨淵或敖歡得罪得起的。
神識一動,事無巨細,東華帝君立時能在天界知曉,保不准便驚動了本尊,跑到西海去打個噴嚏震塌了西海龍宮,壓死一堆龍子龍孫,廣潤王往哪裡喊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