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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只見周氏和沈氏紅著眼睛出來,忙著在堂屋用凳子和木板搭了個簡易床,鋪上稻糙,幾人把老爺子移到堂屋。
這時,只見春玉跪著爬出來哭喊道:“爹,爹,我是你的大女兒春玉呀,你睜眼看看我,你要走了還有誰管我?可憐我一年到頭吃不飽穿不暖的,也沒有孝敬過你,你要走了,我孝敬誰去?”
“行了,都這會了,你還好意思說這些,早幹什麼了?要不是你,咱爹還能多活幾年。這會哭給誰聽?你要有這心,爹能這樣嗎?千交代萬交代,爹娘都不能受刺激了,你聽了?成天就拿你家的那點破事來煩爹和娘,現在好了,想煩也煩不上了。”秋玉對春玉嚷道。
“行了,爹都這樣了,你們少說幾句。”夏玉也哭著出來了。
老爺子似乎聽見了春玉幾個的呼喊,抬了抬眼皮子,嘴唇動了動,已經說不出話來,眾人忙喊了起來,曾瑞慶看了看,帶頭跪了下去,這時,曾家的兒子兒媳,孫子,孫媳以及第四代全都跪了下去,邊哭邊燒送行的紙錢。
木木和宛晴幾個外孫外孫女陪著田氏在屋子裡呆著,田氏也不說話,也不流淚了,只是睜眼呆著。
春玉、夏玉、秋玉三人則和子萍、子晴和子雨進了灶房,說出嫁的女兒和孫女不能看著娘家人閉眼,說什麼“女送終,一生空。”
林康平給子晴她們弄了個火盆,幾人默默流淚坐著乾等著,聽著堂屋裡不時傳來一陣“爹”和“阿公”的喊叫,子雨抓著子晴的手,兩人互相依靠著,也不知過了多久,窗外漸漸有了一絲光亮,忽然堂屋裡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這就是老人去了。
三位姑姑在灶房開始哭喪,曾瑞慶拎了個桶出來,帶著子全去河裡打水,回來給老人擦洗換衣,然後換到一個破舊的門板上。
天亮後,曾瑞慶派人往各處送信,對曾瑞祥說道:“二弟,這風水先生只怕還得你親自去請。”
風水先生是外村的,因和曾瑞祥一向交厚,他家的孩子還放在了曾瑞祥的學堂念書。這會,也只得曾瑞祥強撐著身子親自出面了。
風水先生一來就說子晴和子雨不能參加喪禮,好在子晴和子雨一直在灶房呆著,還沒進堂屋,如此一說,便先回晴園休息了,畢竟兩人的肚子月份不小了,熬了一夜,實在有些吃不消了,留下林康平和夏甘永弔喪。
入棺的時間定在了下午申時,因著年關已近,出殯的日子就定在三日後,臘月二十九,家祭定在臘月二十七,客祭定在臘月二十八,日子有些趕,可也是沒辦法,總不能拖到明年去。
弔喪的人漸漸來了,可家裡幫忙做事的人沒有,曾瑞祥不主事,加上雙重打擊,哀慟過度,身子像大病了一場,沈氏只好時刻不離地陪在他左右。春玉是個不頂事的,夏玉的身子本來就不好,哀傷之下,也病倒了。秋玉要照顧田氏,田氏如今也心如死灰,跟個活死人沒多大區別。別的,秋玉也顧不上了。只得讓周雲江幫著打理內務,預備弔喪來客要用的東西。
像以往這種情況,一般都是本家先主動來幫忙,負責接待弔喪和後廚客飯,還要請村子裡的負責白事的八仙來主事,這八仙主要負責抬著老爺子進祠堂入棺,封棺,以及出殯抬著上山等。
可是,一則是年根了,誰家不忙著預備過年?二則都知道是曾瑞慶是長子,他主事,平日裡曾瑞慶總端著架子,這會,誰能主動上前?
第三百四十章、喪事
曾瑞慶去請了一趟人,八仙倒是應了,畢竟死者為大,都是一個村子的,哪能不出面?不過,他們倒是提了個條件,打賞的銀錢要比平時多二倍,本來嘛,大過年的,誰不嫌晦氣?曾瑞慶只得忍氣答應了。
可是找了一圈,居然沒人給面子來做事,家家都找藉口婉拒了。曾瑞慶回來氣得直跳腳罵,“都是一群忘恩負義的王八蛋,狗眼看人低的東西,打量我曾瑞慶就此敗倒了呢?騎驢看唱本,走著瞧,我就不信,你們就沒個求人的時候?”
曾瑞慶說完對林康平吩咐道:“康平,不如還從你家借些人來,一色的年輕小廝,看著還齊整,連那個什麼八仙也不要了,氣死那幫王八蛋,還想著敲我的竹槓?”
“大爹,你說什麼呢?這是阿公的喪事,自然要村子裡的人來主持,不然,別人會笑話咱的,以後,咱還怎麼在村里立足?”子福說道。
曾瑞慶聽了拍手說道:“那你說怎麼辦吧,不如你去請。你面子肯定比我大。”
子福聽了正要答應,曾瑞祥在一旁的椅子上歪著,說道:“還是我去吧,我帶你去,怎麼著我是兒子輩的,別讓人笑話咱不懂禮數。”
子福聽了只好上前攙著曾瑞祥,叫著子祿一塊,進村請人去了。
曾瑞祥也是沒法,這個時候能計較什麼?曾瑞祥把人喊來了,曾瑞慶依舊生著悶氣,覺得大家不給他面子。
中午。要留客吃飯,近親都要先在入棺前弔唁一番,可家裡什麼都缺,這邊剛喊要米麵糧油。肉蛋、碗盤,那邊又喊著要香燭、鞭炮,曾瑞慶把一應事務都推給周雲江。
可周雲江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曾瑞慶就是不給銀子,也不發話,該添置的東西讓周雲江看著添置,周雲江如何做主?一生氣,撂了挑子不幹了,對曾瑞慶說道:“大哥,這事。我真的幹不了,你看著找人吧。”
“妹夫,連你也發難?看著大哥不行了,打算也踩一腳?”曾瑞慶黑臉問道。
“不是這意思,大哥。你看,家裡什麼都缺,你又不發話,我怎麼好做主?哪樣不是要銀子置辦的?我能空手變出來?”周雲江辯道。
曾瑞慶聽了吩咐周氏取十兩銀子來,曾瑞祥也趕緊讓子福掏了十兩一塊給周雲江,周氏一聽取銀子,心肝都疼了,說道:“二弟不是先掏了十兩,先可著那花。年關的菜貴了好多,能將就就將就些。蔬菜可著菜地先摘些,對了,子晴家的菜地大,莊裡什麼都有,從莊裡撈點魚。只怕還殺豬了,從莊裡劃拉些,不是都有了嗎?”
“大嫂,要說你說去,我是說不出口,給我銀子我就買去,不然,這活就另找人來做。”周雲江說道。
周氏聽了果真喊康平過來,康平聽了問道:“大娘,還想著從我家占便宜呢?大娘不會是忘了吧?咱們可是橋歸橋路歸路的。再說了,大娘沒聽過一句話,辦喪禮的錢,可是不能別人代花的,不吉利。”
周氏聽了臉一沉,旁邊三婆婆說道:“康平這話說的可是沒錯,這個銀子是不能省的。”
曾瑞慶聽了對周氏喝道:“還不趕緊拿銀子去,廢什麼話。”
周氏只好怏怏地取了銀子交給周雲江。周雲江麻利地找人派活了,林康平和夏甘永也幫著跑了好幾趟腿,因為子福幾個要在一旁對客人回拜答謝。
田氏的姐妹一早就過來了,一直寸步不離地陪著田氏,田氏一直沒什麼反應,只是,在八仙過來要抬著老爺子出門時,田氏突然像瘋了似的,撲到了老爺子的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嚎哭,說老爺子不該丟下她一人,留在這世上也是受苦,不如一起帶去,還省心等等。
眾人都以為田氏是傷心過度,三婆婆和四婆婆幾位妯娌還陪著很是勸解一番,喊人把她拉走了,說是不能耽誤時辰。老爺子都被抬出門好遠了,林康平和子福幾個還能聽見田氏撕裂的哭喊聲。
林康平他們至晚方回,次日一早又出門了,子晴知道這日是家祭的日子,只怕要跪很長時間,讓林康平盯著點曾瑞祥,可千萬別傷心過度。
誰知這日天還偏偏下起了小雨,越發的陰冷,寒氣襲人,曾家只好在祠堂外頭搭了個簡易棚子,因為女子是不能進祠堂的,只能跪在祠堂外邊。
林康平回來對子晴說道:“今日幸虧你和小妹沒去,你們還真吃不消,娘和大嫂她們都跪得腿麻了,上午兩個時辰,下午兩個時辰,還下著小雨,地上冰涼冰涼的,墊了好多稻糙也不管事。我還聽見你大娘抱怨呢。”
“人都沒了,還抱怨什麼?”
“說是沒挑個好日子,我看你三個姑姑都想跟她打架了,不過,還是強忍著了。”
次日,客祭時,春玉拉著夏玉和秋玉三個嘀咕了許久,春玉想省些銀子,拉著夏玉秋玉三個合祭,夏玉秋玉覺得有幾分不妥,不過,架不住春玉死勸,擺長姐的架子,也就沒反對。
曾瑞慶聽了指著春玉罵道:“爹生你們三個出來是合生的嗎?給你們三個養大是合養的嗎?給你們三人出閣是合出的嗎?”
一席話問的春玉啞口無言,連夏玉和秋玉都紅了臉,紛紛抱怨春玉出的什麼餿主意。
春玉沒法,拉著自己一大家的兒子孫子女兒女婿一塊跪了下來,上了九十九文錢的禮金,說是她一大家的,曾瑞慶還想說什麼,四毛看不過去,拿出了一吊錢,可是春玉先搶了過去,說道:“二毛他們那還不知怎麼說,用錢的地方多著呢,只怕以後連飯都吃不飽的日子還有呢。”
四毛也不好跟春玉爭執,只是擰著臉,心裡一片悲涼。
這時,傅家和夏家兩家都來了,曾瑞祥只得打起精神來接待,曾瑞慶見了也顧不得教訓春玉,忙迎上前去,自我介紹一番,可惜,這會誰也沒有心情和他寒暄。
沈氏也沒想到這兩家過來,因為也沒打發人去報喪,劉家和陳家以及楊家都沒有來人。夏家是子雨沒回去才知道這邊有了喪事,故而約了傅家同行。
傅家和夏家兩家像是商量好的,都隨了九十九兩銀子的重禮,周氏在一旁見了樂得合不攏嘴。
傅家和夏家之後,安州城裡和縣裡、鎮裡的鄉紳也來了好幾家,他們自然是矮一級,隨了四十九兩的,也有三十九、二十九、十九不等的。
在場的大多是東塘村的村民,哪裡見過這些銀兩,紛紛感嘆和咂舌,暗道,這老爺子的葬禮還真體面,連府衙的官老爺都驚動了,誰還敢對曾家不敬?
春玉見了傅大人想上前來替二毛幾個求情,不過,子福幾個早有準備,叮囑了傅大人身邊的隨從,傅大人幾個也沒有逗留,祭拜完畢和曾瑞祥說了幾句話,便紛紛離去。春玉也沒有機會靠近傅大人,再說了,她也不知到底那個才是傅大人,也不能當眾喊了出來,家醜還是不想外揚。春玉也因此失了機會,只得頓足長嘆,換來燕仁達的一頓呵斥,說白白喪失了這麼好的一個機會。
傅家和夏家以及鄉紳們先後離去,客祭繼續舉行。夏玉、秋玉沒法只好跟著春玉也上九十九文,子萍上的是四十九文,林康平和夏甘永問過沈氏的意見,也只好跟著,林康平看見周氏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