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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昨日不歡而散,早飯後,一家人仍是要去老房磕頭,磕完頭,曾瑞祥他們照舊要去祠堂拜祭,本來沈氏是不想去的,怕家裡來客人,加上昨晚的氣還沒消呢。
曾瑞祥低聲對沈氏說道:“我答應你速去速回,好歹看在我的面上,過去打個招呼,畢竟是大年初一。”
沈氏瞋了他一眼。一家人到老房依規矩跪拜完,曾瑞慶和周氏沒有一絲笑容,倒是依舊給了一個銅板,只是沒有說話。
沈氏帶了子晴早早回來,打開自家的大門,把開水坐上,就有人進門了,因為是新居,甚至還有人放了鞭炮,沈氏一一招待了,熟人坐一會的就泡茶,小孩就抓些糖果,更多的人是恭賀一聲就走。
蕭秀水也沒過來找子晴玩,家裡就沈氏一人,因著昨日的事,沈氏心情一直不好,子晴也不能出去,留下來陪著沈氏招待村子裡的客人。
初二去白塘村,初三沈氏的侄子們來一天,這是第一次娘家人來拜年,沈氏少不得打點精神好好招待,以前沒分家,來了也不方便,沒得招人討嫌。這次要不是得有人留家招待客人,沈家人都說想過來看看,沈氏只好約定正月十六娘家人都來玩一天。初四招待春玉一家,原本他們前一日就想過來,沈氏回絕說娘家已約好,人太多太亂。
初四這日一早,曾瑞祥跟沈氏商量,“沒個光叫自己妹子一家吃飯,把爹娘扔一邊的道理,讓外人知道了笑話,依我說,既請客,就把爹娘他們一塊請過來,橫豎家裡也沒外人。”
沈氏點頭後,曾瑞祥親去老房請人,老爺子他們倒好說,巴不得省事,早就盼著呢。曾瑞慶彆扭了半天,也不知曾瑞祥跟他說了些什麼,倒是帶著家人過來了。周氏也沒再進灶房幫忙,跟著大夥在廳堂喝茶。好在沈氏準備得早,子晴和子福、子祿三個一直幫著擇菜、洗菜燒火,倒也很快對付過來了。
飯菜自然是豐盛,只是吃到一半,燕仁達酒酣耳熱之際,借著酒勁,開始胡說八道了。也不知是誰跟他說了除夕夜的事件,他對著曾瑞慶指手畫腳地說道:“大哥,不是做妹夫的說你,岳丈是為你著想,你不能不知好歹,連我這個粗人都知道,不孝為三,無後為大,你不想娶平妻,娶個妾不就好了,生完兒子再賣了。多好的事,哪個男人不巴望著左擁右抱的,你怎麼就這麼死腦筋?”
老爺子見他說得有些不像話,大兒子和大兒媳的臉是越來越黑,再不阻止,還指不定鬧成啥樣,便喊了春玉一聲。
春玉在小孩這一桌,抱著她家四毛正給桂花夾菜,見此忙過去把孩子遞給田氏。子晴他們幾個一聽吵鬧大都站起來,唯獨三個毛們還在埋頭苦吃,大毛一邊往嘴裡塞肉一邊翻著白眼說道:“看那個幹什麼?我爹一喝多了就這樣。”
子晴見老爺子和春玉想扶著燕仁達下桌,老爺子罵道:“灌點子黃湯就滿嘴瞎咧咧,吃飽了就老實到廳堂喝杯濃茶,少給我惹事。”
燕仁達一把劃開老爺子的手,說道:“岳丈,你別攔我,你女婿說的有理吧。大哥不想娶平妻,又不想要子福,嫌子福太大,不還有子喜嗎?再不濟,我家四毛也行,雖說不是曾家正統的孫子,也是嫡親的外孫不是?再說了,大哥先養著,沒準還能給他們家帶個兒子來呢。到時候,我再把我家四毛接回來,讓我家四毛也能過上幾年好日子。”
只聽哐啷一聲,曾瑞慶把碗砸在燕仁達身上了,瞪著他,燕仁達喝高了還不知怎麼回事呢,還滿地找碗,嘟囔說:“誰,誰喝多了,碗都拿,拿不住。”
老爺子、田氏和春玉都不敢吱聲,曾瑞祥上前了,還沒說話,瑞慶開口了:“二弟,我不是沖你,我知道你是什麼人,做哥哥只有一句話叮囑你,對那些貪得無厭又滿肚子壞心眼的人,當心點,別讓人算計了。我還是那句話,沒本事養就不要生,成天東蹭西蹭的討嫌,只知一味算計老丈人,什麼狗屁東西。”
“說誰呢?有你這樣當大哥的嗎?你不就嫌棄你妹子窮嗎?再窮我也是你親妹子,你當我願意窮呢,嗚嗚,以前沒分家我在娘家住你嫌我,如今分家了,我吃的是爹娘的,你還是嫌我,人家的娘家哥哥都是給妹子解困撐腰的,你可倒好,就沒說過一句貼心的話。嗚嗚,我這是什麼命啊。夫家夫家靠不上,娘家娘家靠不上,到哪遭哪嫌,嗚嗚…”
“做人做到這份上,你還不自己好好想想。”曾瑞慶說完就帶著周氏和子萍走了。
子晴想還好母親今天有先見之明,說大姑家的孩子都不穩當,把新碗全換成了舊的,還有茶盅也是。這要新的還不得心疼壞了。
剩下的飯大家也沒心思吃,糙糙結束了。老爺子和春玉攙著醉酒的燕仁達,田氏抱著四毛,回老房了。
子晴就納悶了,每次請客就不能有個好點的氣氛,本來年夜飯吃的還勉強和諧,誰知事後掀起事端。這回倒好,直接幹上了。
沈氏見大家都走了,拍拍胸口說:“還虧得鬧這一出,要不,晚上還不定走的了,老房那邊也是很擠,咱家的空房多,真要開口住下我還不好回絕。”
“就是,再說了咱家的伙食也不是別家可比的,都吵成那樣了,大毛他們還不忘使勁吃肉。”子晴加了一句,燕仁達這人的臉皮可不是一般的厚,還不得死乞白賴地住下。
接下來的幾天乏善可陳,沈氏約束大家沒事不要去老房那邊,怕春玉家幾個孩子粘上就不好甩,其實不說也沒人想去。說實話這些年也就子福還被他們看在眼裡,別人一概是被無視的。這次子福被傷了,哪還會去找不自在。
第五十六章、元宵(一)
初八那日一早,太陽出來暖洋洋的,子晴想起來家裡的油菜地,一看這回可抽條了,便跟子福說明日賣菜去。曾瑞祥去菜地看過後說,年前把青蒜和香芹拔了,菜地還空著,左右也閒著,不如把菜地翻翻,種點別的。
沈氏聽了說道:“把這小院裡的空地翻翻種點菜也夠自己一家吃了,那邊菜地我想空出來養一段日子留著全種西瓜,賣西瓜比賣菜合適多了。”
子晴正想著怎麼跟家裡說這個問題,沒想到沈氏自己提出來了,這下省事了。看來沈氏心裡也有成算。
一家人熱火朝天地正翻小院的地,門鈴響了,子晴納悶這回是誰上門呢?聽她娘說該來的客人也都來過了。
子晴開門一看居然是周掌柜來了,還提著些小點心,並給子晴一對絹花,說是京城捎來的。周掌柜告訴子晴玻璃的事他問過了,一塊普通窗戶大小的要十兩銀子,子晴換算了一下,自己家一年有五兩銀子加上地里的出產可以過得不錯,兩年的生活費買一個窗戶的玻璃,好像有點奢侈,可是又一想,連紅木楠木都用上了,還在乎這個。子晴還在兀自遐想,子福一個腦瓜崩給她彈醒了。
原來這次周掌柜來是要家裡的油菜條,上次帶回去一點他給東家老爺送去了,誰知東家的老人孩子都特別喜歡吃,尤其是過年吃多了油膩的魚肉,吃點油菜條特解膩,有點淡淡的苦香,比別的青菜都受歡迎。本來東家早就想讓他過來買了,只是覺得大過年的不能擾人,才拖到今天。既然來一回,也不能只買一點,周掌柜定下隔一天送一回,一次二百斤,連帶飯館也有了,價錢給到五文一斤,一次一結算,這次就帶走了二百斤。
送走他們,沈氏說這東家還真是咱家的貴人,家裡種啥都不愁賣,大家說笑了一回,仍舊翻地。
子晴想著今年早點育苗試試,反正南方的天一晴就很暖和,她打算還是用黃瓜豆角來試,左右也不怕浪費,這次她用溫水泡了足足兩天,也是差不多兩個時辰一換水,晚上就放在灶口,那有餘溫,因為她拿的是個破陶罐,倒也沒引起大家的注意。兩天後就扔到院子的菜地里,晚上蓋厚厚的稻糙,這回大家想不注意也不行了,子晴一本正經地說小雞冷不是也睡稻糙嗎?眾人聽了大笑,只當她胡鬧呢。
轉眼就元宵節,沈氏用圓托盤滾了好多湯圓,用油炸了一些,碼好,曾瑞祥一早帶著子福去了老房。原來元宵節這日要去上墳,給祖先燒包袱,跟冬至差不多,去年是因為自己忙著搬家,也沒去前房,所以沒有留意。
沈氏撿了些蠟燭、香、爆竹、還有一塊汆好的豬肉,一條整魚殺好的,沒有水果,撿了幾個大棗,一碟子油炸湯圓,林林總總差不多一籃子,剛準備好,曾瑞祥他們就回來了。
沈氏讓子晴換上羊皮靴子,子晴才知元宵這日不管男女都可以去祖墳的,子晴搞不懂這到底是什麼規矩。不過老爺子說今年因為曾瑞祥分家蓋新屋的第一年,需要去給老祖宗送信,感謝老祖宗的庇佑,所以全家都要去。
去的時候從村後走的山路,回望山腳下村子裡幾家的炊煙裊裊從樹梢升起,遠處的山是一片蒙蒙的黛色,近處的油菜花海可是黃的亮了子晴的眼,一大片一大片的,還有蜜蜂在花叢中翩飛,要不是怕弄髒腳下的靴子,子晴都想去打個滾,難怪古代的女子春天都要出來踏青,這花黃柳綠的,連空氣中都瀰漫著青糙的芳香,正是踏青的好時節。
子晴上輩子看過濟州島的GG宣傳,那金黃色的油菜花海讓銀子花花地流進了韓國人的腰包。其實子晴小時候在農村,種油菜花的也不少,一大片一大片的,高高低低的,更為天然,一點也不遜於濟州島的。只是後來村裡的主要勞力都外出打工,剩下老人和孩子留守,於是一片一片的田地就那麼荒蕪著,每次子晴看著都會不勝唏噓。
到了地頭,就不能說笑了,老爺子帶著大家排好隊,男左女右,男的拈香,女的不拈,炮竹一響,男的雙手舉著香作揖,田氏端起托盤先作揖,再跪拜,眾人跟著田氏磕完三個頭,圍在一圈把封好的包袱燒了,田氏在包袱的四周各放一疊紙錢,也是糙紙做的,田氏邊燒邊念叨,“各路野鬼聽好了,外面的散錢才是孝敬你們的,不要搶不該拿的,害我祖宗沒有銀錢…”子晴一聽撲哧笑了,換來許多不滿的眼光,沒辦法,實在好搞笑嘛,野鬼,有那麼聽話的野鬼嗎?燒完包袱,還要在墳頭四周放一圈紙錢,用石頭壓好,順便給近支的老祖宗同樣放一圈。
回家的路上走的田埂路,子福就手摘了一朵油菜花非要給子晴戴上,子晴不干,在田埂上你追我趕起來,倒像出來遊玩的,被老爺子一聲大喝止住了。子晴見地里的青糙都長出來,水塘的浮萍也冒出來了,小蝌蚪還是沒見,突然想到阿婆菜地里的柚子樹,忙跟子福說了,叫了子祿一起去了老房那邊,大姑一家還真沒走,子晴想不佩服她姑爹的臉皮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