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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皇上聽說容妃過來之後,渾濁的眼神里似是有一縷光亮拂過,他道:「去,把容妃喊來。」
何玉內心有所猶豫,面上卻不敢說什麼,忙道:「是。」
也不知容妃娘娘可否願意過來。
但皇上就是皇上,哪怕皇上病著,也依然是當今天子,想來容妃娘娘應該沒有那個膽子違抗皇上的要求。
何玉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向伺候皇上的太監和宮女叮囑了一句後,便邁著小碎步,急急匆匆地走出寢殿。
走到外頭,天空依然陰沉,如同一個沉重的籠子,將所有宮殿都罩在裡頭。
雪倒是停了,卻下著小雨,細密的雨幕像是一層朦朧的輕紗,隱隱約約地遮擋了何玉的視線。
何玉走了幾步,便瞧見一個小太監疾步走來。
「總管。」小太監壓低了尖聲尖氣的嗓音,「太子殿下來了。」
太子殿下同那容妃娘娘一樣,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踏足過乾坤宮了,何玉心想,好在還有瑄王時常過來,讓皇上有個安慰。
只是今日的天氣這般糟糕,也不知太子殿下為何過來。
何玉心裡惦記著去請容妃娘娘之事,又轉念想到這陣子皇上幾次清醒都沒有提及過太子殿下,便打算三兩句把太子殿下打發了。
他收斂了思緒,正色問道:「人呢?」
小太監往後看了眼:「在那兒。」
何玉隨著小太監走過去,還沒走近便瞧見一道極為消瘦的身影佇立在密密層層的灰黑色雨幕前。
太子殿下身著暗色的衣袍,烏黑的長髮隨意用髮簪挽著。
太子殿下原本轉頭看著雨幕,聽見腳步聲,他緩緩轉過頭來。
太子殿下的臉色尤為蒼白,猶如一塊白得尋不見任何瑕疵的璞玉,連唇色也是白的。
這才一段時間不見,他整個人瘦了好大一圈,仿佛風一吹便會倒進雨幕里。
何玉見狀,忽然想起方才小太監表情里的怪異之色,頓時有所明了——難怪小太監的反應那般奇怪,連他也沒想到太子殿下會消瘦成這番模樣,簡直和皇上有得一拼,宛若也大病了一場。
懷著這些想法,何玉走了過去。
然而當何玉瞧清楚太子殿下的臉時,整個人都愣住了——
太子殿下的臉……
太子殿下臉上的燒痕竟然全沒了!
何玉還以為是自個人眼花看錯了,他連忙眨了眨眼睛,又揉了揉眼睛,再看過去,那張蒼白的臉仍舊如同純白無瑕的璞玉一般。
何玉既震驚又驚嚇,同時還想努力擠出一抹驚喜的笑容,一時間,他臉上的表情變換了好幾個模樣,相當精彩,也略顯扭曲。
「太、太子殿下!」何玉好不容易調整好情緒,他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趕緊誠惶誠恐地低下頭,「你的臉……」
時燁似乎並不想提及這件事,他冷聲打斷何玉的話:「皇帝呢?」
「回太子殿下,皇上他還在歇息。」何玉從複雜的情緒中掙脫出來,這才想起他還要去請容妃娘娘的事兒,皇上每次清醒的時間不長,他可耽擱不起,便拿出方才準備好的說辭,「今兒皇上身體欠恙,不便見人,太子殿下還是請回吧,等改日皇上好些了,奴才再去請太子殿下過來。」
說罷,何玉緊張地垂著腦袋。
儘管如此,何玉還是能感受到太子殿下冰涼的目光落在他的脖頸上,他頓時感覺脖頸發涼,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仿佛有一把刀懸在他脖子上,讓
他在這冷冰冰的雨天裡起了一身的冷汗。
而太子殿下的語氣比這雨水還冷,涼颼颼地從何玉腦袋上方落下來:「皇帝醒了嗎?」
「皇上他……」何玉聲音一頓,那些謊話卡在他的嗓子眼,被一股名為恐懼的情緒死死壓制著,怎麼也擠不出來,他小心地咽了口唾沫,突然間不敢說謊了,「他剛醒。」
「甚好。」時燁道,「領本宮見他。」
「可、可是……」何玉戰戰兢兢地開口,「皇上說想見容……」
後面的「妃」字還沒說出口,何玉便在余光中瞧見太子殿下揚了下手,緊接著有一道力量襲向他胸口,他還沒能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便感覺胸膛上猛地湧起一陣鑽心的疼痛,仿佛有無數隻螞蟻同時啃咬他的心臟。
何玉在宮裡呆了幾十年,從最底層一步步地爬到皇上身邊,什麼樣的刑罰沒受過?
可此時此刻,他居然瞬間就抵抗不住地跪到底上,他用顫抖的手背擦了下額頭。
垂眼一看,手背上全是冷汗。
腦袋上方再次響起太子殿下的聲音:「同樣的話,本宮不想再說第二遍。」
「是。」何玉已嚇破膽,連「容妃」這兩個字都不敢再提了,更別說撇下太子殿下去請容妃娘娘,他在地上跪行兩步,狼狽又畏縮地爬起來,「太子殿下請。」
寢殿內只點了幾盞燭火,加之外頭天空陰沉,瞧不見日光,以至於寢殿內光線昏暗,只能大概看清周遭的擺設。
不過這已足夠,病倒後的皇上不喜亮堂。
何玉遠遠瞧見那些個太監和宮女在床前站著,便知皇上還沒有昏睡過去,他加快步伐,埋著腦袋走到床前。
皇上果然醒著,聽見動靜,渾濁的視線好一會兒才聚焦,慢慢看向他的身後,發乾的嘴唇吃力地張合:「容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