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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時錦怎麼會如此輕易的死掉?
不,時錦不能死掉。
他已經失去時燁,他不能再失去時錦,他不想最後落得兩手空空。
若是這樣的話,他當初的反抗又有何用?還不如最初就聽父親的話乖乖嫁入東宮,那樣一來,也許被時燁護在馬車裡的人就是他了。
溫良咬著唇,漸漸嘗到了一股血腥味。
他看了眼那些已經不再理會他的士兵們,又在原地杵了半晌,才慢慢轉身。
哪知道他剛要往回走,卻冷不丁撞上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的一個人。
面黃肌瘦的溫良被撞得連連後退。
然而那個人紋絲不動,弓著腰,揣著手,表情莫測地盯著溫良。
溫良勉強站住腳步,抬眼瞧見那個人穿了一身藍灰的衣裳,頭戴巧士冠……這身裝扮一眼便能瞧出他的身份。
溫良愣了愣,眼睜睜看著那個人向他走近。
「奴家得了朱公公的吩咐,特意前來同溫良公子說上幾句。」太監嗓音尖細,說話時端起的那高高在上的架子令溫良感到極為不適,「不知溫良公子可願聽那幾句?」
朱公公?
溫良懵了一下,他自然知道朱公公是太子殿下身邊的紅人,只為太子殿下辦事。
可是朱公公怎麼會這麼突然地找到他?
還是說……
朱公公也是得了太子殿下的旨意?
這個想法讓溫良很快興奮起來,他緊張到連走路都在同手同腳,他拼命按壓住不斷從心頭湧上來的喜悅,小心翼翼地跟著太監來到一輛馬車前。
太監依然端著架子,甚至懶得拿正眼看溫良,只是抬了抬下巴道:「上車。」
溫良聽話地上了車。
馬車裡空無一人,溫良的視線在馬車裡掃了一圈,隱隱有些失望,不過他立即收拾好情緒,轉頭看向跟著上了馬車的太監。
太監讓他坐下,隨後在他對面坐下。
溫良坐得端正筆直,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攥緊衣擺。
他腦海中想像了無數句太監可能說出的話,卻不想太監張口便道:「聽說你想見瑄王?」
「……」溫良不知道太子殿下身邊的太監為何會對他說起瑄王,他愣了好久,想到瑄王和容妃如今的處境,頓時不敢把話說得太明確,「瑄王曾經對我有恩,看他落到如今的局面我也異常唏噓,才奢望見他一面,親自向他表達感謝。」
太監道:「你可知瑄王是朝廷重犯,曾叛逆謀反,就算你真在那宮門外守著了見瑄王的機會,難保你不會被誤認為瑄王的同黨餘孽而被抓起來處死。」
聞言,溫良霎時僵住。
當他再品了一遍太監的話後,只感覺頭皮發麻,慶幸感油然而生。
他光想著見時錦去了,從未想過他這麼做會帶來什麼後果。
幸好……
幸好他還沒見著時錦,不然他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溫良剛這麼想完,又聽得太監道:「朱公公說,好歹你也是溫池公子的親哥哥,你成天死乞白賴地守在宮門外,你不要臉,溫池公子還要臉。」
溫良冷不丁聽見溫池的名字,他沉默下來,咬著唇,臉色白得嚇人。
太監道:「看在溫池公子的面上,朱公公就大發慈悲地了你這個心愿,若你同意,奴家這就帶你去天牢里見瑄王。」
溫良抬起頭,怔道:「去見瑄王?」
太監表情驟冷:「怎麼?你不想領朱公公的情?」
「不是。」溫良道,「我……」
話剛冒出頭,又全部卡在他的喉管里。
直到這一刻,溫良終於明白過來,他能坐上這輛馬車和太子殿下沒有絲毫關係,全是託了他那個好弟弟的福。
他東奔西走,低聲下氣地求了那麼多人,結果連時錦要被處決的消息都是從士兵口中得知,但現在,他僅是得到了他那個好弟弟的憐憫,便能輕而易舉的見上時錦一面。
一時間,溫良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感受。
苦澀、酸麻、窒息、後悔……
種種情緒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網,從上而下地覆蓋了他,他張了張嘴,良久,只發出了一聲幽長的嘆息:「多謝公公成全,朱公公的情,我將一輩子銘記在心。」
「倒也不至於。」太監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沒再和溫良說什麼,而是走到前面對車夫低聲說了幾句話。
很快,馬車行駛起來。
溫良伸手掀開旁邊的窗簾,探頭往外看去,只見周遭的景色都在後退,不久前和他說過話的那些士兵也轉頭看著他,不一會兒便被馬車遠遠甩在了後面。
馬車暢通無阻地通過宮門,朝里而去。
溫良放下窗簾,心事重重地看著自己的腳尖發呆,太監就坐在他對面,也沒有要和他交流的意思,開始閉目養神。
不知過了多久。
馬車停了下來。
太監並未睡著,感受到動靜後立即睜開眼睛,他看向溫良:「下車。」
溫良趕緊點頭應了一聲,隨即跟在太監身後下了馬車。
環顧四周,只見這裡偏僻寂靜,除了守在牢外一群士兵外再看不見任何人的身影,但能看見暗灰色的圍牆高得遮天蔽日,站在這圍牆中,窒息感如影隨形,猶如一隻無形的手掐在溫良的脖頸上。
溫良張著嘴,還是感覺喘不上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