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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戮的意志很堅定,而神志卻慢慢模糊了。
花蠶的眼早一瞬不瞬地盯在花戮臉上,他知道此時正在緊要關頭,若是不清醒,那麼之前所做一切,便都是白費。
自然,在理智上他是相信與自己同出一地的兵部首座的,然而……
在發現手指在自己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已然把自己精心煉製許久、最為珍貴的保命丹藥塞入花戮口中時,花蠶微怔,繼而勾唇。
花戮感覺到一股清涼入喉,神志也瞬間清晰,他原本以為還需要更多忍耐才能熬過這一關,沒想到,有人意外出手了?
於是便繼續運功,直到神志再次模糊……每當覺著將要忍受巨大痛苦之時,就會有丹藥相助,始終如此。
待一直暴動的內力全數釋入水裡、藥力盡皆進入身體後,桶中水也終於冷卻,花戮張開眼,正看見趴在桶沿上的秀美少年——他一隻手探入水中似在調試水溫,另一手握著個晶瑩剔透的瓶子,裡面顯然已經快要空了。
花蠶也是沒有想到,在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動作機械地給花戮餵食十幾枚藥丸了,此刻見到他睜眼,手腕一翻收起藥瓶,嘲弄似的笑了笑:“我的哥哥,今晚就到此了,去歇息罷。”話說完他徑直走到床邊脫下鞋襪,花戮定定地看著他動作,等他翻身躺好,才一個起身,跨出桶外。
三日後——
早晨卯時正,門外就傳來輕輕的叩門聲。
花蠶披衣而起,走到門邊,將門打開。
“兩位施主,住持大師有言,時辰將至,請兩位到大殿參加法會。”門前是個小沙彌,年紀不過十二三歲的樣子,面上仍有稚氣,可眼神卻很醇正。
花蠶心中讚許,他算是看出來了,這清元寺是真正有佛氣的古寺,但凡寺中僧人,無一不是佛心端正的修行人,不急不躁,神清目朗。
“這是法會所需肅袍,住持說,請兩位先行換上。”小沙彌手中托著兩套衣物呈上,合十行禮。
“小師父稍待,我與哥哥這就準備。”花蠶把衣物接過,溫和說了句,掩上門。
房中花戮剛剛佩上長劍,花蠶沖他輕輕一笑:“便宜娘的法事就要開始了。”
大雄寶殿之上,左右兩邊都鋪了兩個蒲團,而每一個蒲團上都坐著個長眉低垂的枯瘦老僧,他們雙手合十,眼皮都沒有抬一抬,默然不語。
殿前站著寺里的老住持玄遠,此時他身穿法衣,一派莊嚴。他見到花氏兩兄弟遠遠走來,便立在那裡,沉聲念誦佛號。
“住持大師。”花蠶很快走過來,低頭行禮,花戮跟在身後,神情冷峻。
“兩位施主,請隨我來。”玄遠在前引路,把兩人帶到佛像前面。
花蠶花戮對視一眼,花蠶從懷中取出綢帶,彎下腰,雙手舉起送於玄遠眼前:“此為家母遺物。家母早亡,遺體不知所蹤,便請大師以此物代之。”
玄遠同樣雙手接過,安穩地放置在法案之上,香爐之後木盤之中。
“焚香。”玄遠誦經一篇,而後身子稍退,定心說道。
“是。”花蠶深吸一口氣,與花戮一齊跪在蒲團上面,叩足九個響頭,再站起身,將香點燃插於香爐之中。
“兩位施主,請往這邊。”玄遠見第一步做完,上前把爐後裝了綢帶的木盤雙手托起,把兩人帶出殿門。
殿外白衣的僧人慧悟肅立,見幾個人出來了,就讓開路來,在他身後,又有一個方形長案,上有香爐引磐各色果品。
跟著一陣狂風大作,大殿裡倏然飛出四道黑影,待風止時,那四個枯瘦老僧重新呈現靜坐姿態,連同蒲團一起,分在長案兩側。
玄遠走上前,慧悟接過木盤,玄遠再把綢帶拿起,引火燒之,直至化為灰燼。而後有僧人遞來一個木匣,玄遠將其打開,把衣灰全裝了進去,又放到香爐之後。
“叩拜。”玄遠開口,聲如洪鐘,莊重肅穆,仿佛能傳出千里。
花蠶花戮毫不遲疑,對著香案跪下叩頭。
“上香!”又一聲,直擊入兩人耳膜,轟轟作響。
兩人便又上香。
“靜心——”拖長的音調。
兄弟倆盤膝而坐,沉心定氣。
“誦經!”這一聲有如鐘鼓齊鳴,振聾發聵。
這一聲落下,隨後就是死一般的寂靜,再過幾息時間,有細微的梵音響起,帶著某種古老而神聖的味道,一陣陣連綿不絕。
花蠶花戮兩人腦中一緊,神氣一松,只覺得被包裹在一片磅礴卻沉靜的大海之中,安寧又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