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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畫軸。
花蠶把畫取出,順著邊沿慢慢拉開,很快的,畫上的內容就全部顯現在兩人眼前。
貌美而溫柔的女子,穿著一身素淨的長裙,披著長長的發,正站在樹下宛然而笑,她微微俯下身子,雙臂合圍,臂彎間是兩個粉妝玉琢的孩兒,一個抱著細長的寶劍,小臉繃得緊緊,另一個笑得燦爛,背對著女子兩隻小手探出去,要接那飄落下來的粉色花瓣。
這幅畫的畫工並不算最好,甚至還有一些生疏的痕跡,可從那每一處用筆,每一點描畫,都能覺出作畫人滿滿的懷念和憂傷。
明明是這樣美麗而溫馨的畫面,卻讓人覺得,好像只是個虛無的夢境般……一觸即碎。
花蠶和花戮只是靜靜地看著,沒有說話。
在明亮的燭火之下,青衣人將面前的兩人看得很清楚,他認真地打量還在看畫的兄弟兩個,不需要刻意回憶,他的腦海里自然出現記憶中那女子的身影。
面前站著的,是只著了單衣的文秀少年,並非女子模樣,只是因著少年年紀不大、身材又瘦弱,眉眼之間那般熟悉,才會有之前黑暗中的錯認。
他張了張口,終於還是想說些什麼。
兩人看完了畫,花蠶一點一點,細緻地將畫收好,抬起眼來。
而後,就聽見那邊一道顫顫巍巍的詢問:“你們……是小世子和小王爺嗎?”青衣人的聲音很嘶啞,幾乎可以用難聽來形容,可說話的語氣卻那樣激動,讓人覺得若不是誠懇的回答,就會泯滅了自己的良心一樣。
並沒有承認,花蠶一勾唇,反問道:“你是誰?”
“我是……”青衣人捏一捏拳頭,“我是……青柳。”
青柳
他解開外面那件青色寬大袍子,露出裡面貼身的勁裝,這才讓人看出,他原來竟不是“他”,而是“她”。
到最後一步的時候,她終於摘下臉上的青銅面具,露出了容貌來。
饒是終日與毒物打交道的花蠶,也不禁有些有些驚異了。
那是一張奇醜無比的臉。
沒有一寸完好的肌膚,遍布的都是黑黑紫紫的疤痕,就像是一大堆污泥糊在臉上,甚至看不到眼耳口鼻。
這哪裡是女人的臉,便是男人,丑到這地步怕也是生不出再活下去的心思的。若此人真是青柳——當初那個嬌嬌俏俏的美貌丫鬟,能撐到這地步,真著實不容易了。
自稱“青柳”的女子目光很平靜,任憑眼前兩人細細觀察。
花蠶能看出來,這個女子是真的鎮定,也是真的不在意那副人見人怕的醜惡容貌,而且,從始到終,她都沒有露出半點敵意。
良久,花蠶微微地笑了:“真的是青姨嗎?那個護著我和哥哥,自己卻被人一掌打出去的青姨?”
他這話一出,已然是變相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那女子的平靜,被這句話在瞬間打破。
“小王爺切莫這樣稱呼,婢子承擔不起……”她哽咽著,盈盈拜倒在地,“婢子守候多年,終於能再見您們,真是感謝上天,感謝上天!”
“青姨快快請起,按理說你還是我兄弟兩人的恩人,我們兩個不好受此大禮的。”花蠶上前一步,伸手把青柳扶住。
青柳自知容貌嚇人,卻見花蠶全不介意,眼裡也毫無鄙夷之意,心中更是安慰,只覺得王妃當年雖說只與兩個小主子相處了三年,可那一番相處和教導卻是全沒有白費的。她平復了一下情緒,就著花蠶的攙扶站了起來。
青柳還在拭淚,花蠶的手卻伸到背後,拉了拉花戮的袖子。
花戮上前一步與花蠶並排,也是一頷首,喚了一聲“青姨”。
青柳見狀,霎時間破涕為笑了:“兩位小主子果然還是如此相處,真是一點也沒有變呢。”她眼裡溢出一些懷念,想到當年那兩個粉雕玉琢的小孩兒,再想起這些年親手繪製的圖畫中他們的情態,感觸頗多。
待青柳回憶完,花蠶才帶了一些遲疑地問道:“青姨,你的臉……”
一隻手不自覺地撫上自己的臉頰,青柳嘴角抽動一下,卻無法做出個笑容來,可她的眼裡並沒有遺憾:“能撿回一條命來,能在今日再見到小世子與小王爺,已是萬幸,其餘之事,青柳不敢奢求。”
為何能安然無恙,為何又容顏盡毀?她娓娓道來,把當年之事,全數說與兩人聽之。
當年的青柳,護住兩位小主人跑進了城外的樹林,在仇家即將追來的時候,她奮力把他們塞進了樹洞裡,自己則去誘敵。而後琴抱蔓屍體被人拖來,飛紅早被殺害,而她自己,也被仇人一掌打在胸口,撞到樹上吐血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