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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金自點也一下子沉默了下來,李倧亦是感覺頭上大汗淋漓。
這一刻,他們終於明白了過來,這不是在討價還價。倪元璐不是來參加友誼辯論賽的。明朝組織強兵來攻,是要討伐朝鮮投靠清朝的。
這時候,每個人都回想起了收到明軍跨海來攻消息時的那種恐懼。
「恐怕,貴國上下還不知道近日我大明的近況吧?」倪元璐繼續道:「虜酋阿巴泰去年冬犯邊,被我皇明監國太子聚集強兵,一舉殲滅,虜酋阿巴泰授首,其部大半覆滅。所謂女真不滿萬之說不攻自滅。而今,皇太子殿下提兵數萬,跨海來攻,正是要會獵朝鮮群雄之時,敢問殿下要戰在何處?」
「咯吱……」李倧咬著牙,心中恐懼,卻又強撐著不敢說。既是憤怒又是心虛。
這時,一陣嘈雜聲響起。
幾個宮人不住地攔著:「王上正有要務……」
「還有什麼要務比得上朝鮮百年國祚?殿下!我元斗杓求見!明使來漢城,這是我國復仇清賊胡虜千載難逢的機遇啊!」
金自點一見元斗杓也來了,頓時一陣頭腦發麻。
「這該死的元斗杓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元斗杓便是朝鮮中的原黨一系黨魁。雖然此刻的元斗杓還只是工曹判書,也就是相當於明朝一個小小工部尚書的職位。但礙於這哥們不是一個人戰鬥,身後還有原黨,還有整個親明一系存在,金自點頓時感覺到了麻煩。
此刻。元斗杓沖了進來,大聲道:「王上,這是一個機會啊!朝鮮歷來都是大明藩屬,如今宗主派軍前來,正是我輩反正之時。當初網上反正光海君。而今如何不能堅持當初初心,在宗主強軍的幫助之下一雪前恥?」
李倧原本緊繃的臉龐終於緩緩放鬆了下來,如果明朝的大軍不打算只衝著他來,他如何又不歡迎?要是能夠再來一次當年倭亂時的幫助,李倧自然只是一萬個答應。
倪元璐此刻見了這麼一位幫腔,心中沒有被衝撞的怒氣,反而是放鬆了下來,道:「聽聞民間有一個俗語,朋友來了有好酒,豺狼來了有刀槍。是敵是友。很多時候都是可以選擇的呀。」
「殿下,明人包藏禍心,這個坑我們絕對不能陷進去啊!前兩番胡亂教訓就在眼前,可萬萬不能再改弦更張了!」金自點一臉殷切。
兩邊爭來爭去,李倧緩緩閉上了眼睛。他終於明白了這一回倪元璐的真是心意。
倪元璐雖然是用光海君作為例子來勸誡,但其實本心並沒有幾分一定要朝著朝鮮開戰的心思。只是用光海君的例子來敲打李倧罷了。
而這一點,也的確是李倧的短板。
如果是日本進攻朝鮮,朝鮮上下便是無不憤慨,拼命反擊。就是丙子胡亂時的朝鮮,也有元斗杓這樣眾多的忠臣義士保家衛國。
可當敵人換成了曾經的宗主國以後。李倧就心虛了,他很難想像會舉國抵抗。這不僅是朱慈烺是打著朝鮮為敵國的理由來攻,更是源於李倧失去了名正言順可以抵抗的藉口。
所謂仁祖反正在明國面前就是一個笑話,朱慈烺完全可以用此質疑李倧的合法性。打下朝鮮後換一個國王。如此一來,明國便有極大的希望可以安穩度過。
想到這裡,李倧不願意再聽元斗杓與金自點的爭執,自己離開了景福宮。
見此,金自點與元斗杓還有倪元璐便紛紛一禮離開。
離開的過程之中,金自點帶著金起宗走了。倪元璐與元斗杓則是不約而同地走上了一條道。
金自點皺著眉頭,想著今天發生的事情。
金起宗則是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你怎麼跟了上來?」金自點看著跟上來的金起宗,腦海之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金起宗很委屈地看著金自點。
金自點卻是嚴厲地道:「不用跟著我,我還沒老到要小兒輩跟著一步步服侍。等等,我想想……不用跟著我了,快去景福宮!原黨一慣鬧騰的可不止元斗杓一人!」
金起宗無可奈何地衝到了後宮去,他倒是有個身份,還是個國戚,有位王妃便是他的親姐姐。
金自點與金起宗的聊天不太開心,倪元璐與元斗杓的心情就好多了。
倪元璐道:「國王似有意動呀。就是不知道我國朝廷的善意,王上是否知曉。」
「上朝這一番進逼卻是讓我國國內志士好生鼓舞了。」元斗杓道:「這般事情,自然是有另外一人做的。」
……
「王上,雖然明使來勢洶洶,言語催逼格外厲害。但有一事卻殊為重要,不能放過。」一個穿著素淡道袍的男子跟著李倧朝著後花園走進去。
「哦?沈卿你仔細說說!」李倧果然十分感興趣,他的確被倪元璐那要打要殺,光海君殷鑑不遠的話語給嚇到了。
而被李倧稱呼為沈卿的便是原黨達成沈器遠了。
沈器遠此刻道:「王上試想,為何明使沒有一來就說我朝鮮國背叛明國,投靠清國呢?」
「是因為此前沒有來援?不對,這一點後來孤也提了,不至於因為這般小節就不說吧。這才是明國攻來的最主要原因啊!」李倧道。
沈器遠笑了:「這是為了釋放善意,更是為了提示王上,這一點是一張牌可以打出來,一個可以讓步的所在。讓王上明白,明廷對於這一點是很有希望可以承認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