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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供應商們走了,屋內稍稍安靜了一下。
到了這時,方以智這才引著眾人進了內間,坐定後說道:「樞密院來的人我也認得,是王持庸。這一位,是個老行家。我在辛未年也就是十四年前開始準備撰寫《物理小識》時便多虧了他幫助,我所言光肥影瘦便是與他討論所得。這一回,京師鋼鐵廠煉的鐵未通過樞密院驗收沒有旁的問題,也不是什麼吃拿卡要,完全就是一個質量問題。」
說完,方以智滿臉痛苦。
一聽只是單純的質量問題,田英琦也有些默然了。
如果是樞密院那裡打算借著這一點發財,那還好辦,查辦了貪贓枉法之徒就夠了。畢竟,眼下開戰在即,若是原材料供應有問題,那就是殺頭的罪過,舉報過去一準一個拿下。
可要是問題在於京師鋼鐵廠的生產質量,那就還是得看京師鋼鐵廠自己想辦法解決。
田英琦想要說些什麼,忽然目光一瞪,一雙美眸猛地大睜,又迅速強行平靜下來。一個男子穿著一身尋常的棉袍站到她的身側,輕聲道:「一會兒,就把我當作你的隨從,讓我在鋼鐵廠里好好看看便行了。今日,不必聲張,要是弄得雞飛狗跳的話,那可就是你的罪過了哦。」
來人赫然就是朱慈烺,他不知道何時已經進來了廠長辦公室,聽著大家的談話,饒有興趣。尤其是對於方以智,更是仿佛耳目一新。
這個方以智,也並非是個酸儒嘛。
只不過,方以智的自我批評倒是讓鄭安春炸毛了。
「方以智,你到底懂不懂煉鐵?這可是我大明全國領先的灌鋼法!」鄭安春一臉不可置信。
另一邊,詹飛宇看了一眼孫鐵東,見孫鐵東也是一臉不以為然發出了輕輕冷哼一聲頓時心中有了第。
「若能力不濟,坦然說出那我等還要道一個真英雄好漢子。可要是將此事推在技術上,那可就貽笑大方了!」詹飛宇也跟著道。
的確,灌鋼法可謂是一個十分劃時代的關鍵性技術,也是這幾位傲然的所在。之所以兩人沒有說什麼世界領先的話,那是兩人都十分驕傲於這是中華大地。
對於後世來說,一項技術如果是美國領先,那基本上就是全球領先,全世界領先了。
深信中華文明是世界翹楚的兩人而言,自然想也不會將海外夷人放在眼裡。
話說回來,要說灌鋼法,那就又要從煉鐵技術說起。
生鐵煉出來了一般不能用,就需要加工。比如說,用比較硬而脆的生鐵與軟而堅韌的書貼結合起來,以此製造出質量更高的鋼。
要知道,中國人是全世界最早用鑄鐵的民族。而雜合生鐵熟鐵也是最早的。
王粲在《刀銘》上說:「灌襞已數、質象已呈。」
《七命》:「乃煉乃爍,萬辟千灌。」
綦母懷文練出宿鐵刀,其成就便可謂是劃時代的,開闢新世界的。
首先,這顯然相對於以往的煉鋼辦法。讓簡單的鑄造鐵器變得落後。中國從青銅時代開始,就嚴重缺乏鍛造和熱處理經驗,無法像其他大文明一樣直接走表面滲碳制鋼的道路。而灌鋼法使中國人得以繞開這條艱難之路,按照後來宋朝時期的灌鋼法,鍛造鐵體鋼刃農工具是比較容易的,從南北朝開始,鍛造鐵器開始逐漸排擠鑄造鐵器。
其後,焊接技術也從此普及,兵器與鐵質農具的生產成本更低,實用化更迅速。
但是,伴隨著時代發展。眼下大明已經是十七世紀了。千年過去,曾經劃時代的發明到了現在卻已經漸漸有些不夠用了。
一千年的時光,曾經蒙昧的西方卻悄然間開始後來居上,已經漸漸有了超越東方文明的跡象。
如果說朱慈烺依舊是原來的沒有穿越的那個朱慈烺,那自然是不會理解這些,縱然鐵差一些,也無關緊要。
可新的朱慈烺橫空出世,大明軍隊的要求也是迅速攀升。火器化下的軍隊對材料的工藝要求更高,這一回能接受三分之一也並非是苛責,而是實在是軍需要求的緊急,已經是不得不調低了一些要求,讓軍械工坊將材料工藝要求不慎嚴格的部分完成。
但對於那些火銃槍筒,對於大炮炮身這些的材料,那顯然是不能屈從要求的。
這些歷史鄭安春與詹飛宇顯然都不明白。
對於他們而言,老祖宗發明的東西怎麼就不行了呢?
鄭安春大概有些猜到了方以智的依仗,也就是眼前的這個女子,田英琦。顯然,說服此人,就能掌握鋼鐵廠的控制權,而不是這個不將他們幾個煉鐵世家放在眼裡的方以智。
只不過,方以智還未回復,不知何時方以智與田英琦中間卻坐了一個年輕的男子。
這年輕男子不由搖頭笑道:「若沒記錯,灌鋼法已經出世千年了罷。這法子,千年前的確是震撼世界,驚世之突破,百代流芳。但百代下來,子孫還是守著這點秘技,那就有些太讓人遺憾了。既然樞密院拒絕的理由不是索賄故意卡人,而是真的因為產品的質量問題,那就應該改進技法,而非在此沉迷於過去的輝煌之中啊。」
「你又是誰?我等在這裡討論煉鐵之法,你竟然跑出來?」鄭安春惱了。
「我麼,不過是略知一二,便忍不住插嘴罷了。」朱慈烺拱手笑道。
迎著朱慈烺的笑容,鄭安春卻覺得格外尷尬惱怒:「略知一二就敢胡言亂語?那我到要問問你:用柔鐵屈盤之,乃以生鐵陷其間,其後所言是什麼?說的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