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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新請進來的帳房先生柳如,本來打算給兄弟們發薪的。柳先生也是個苦命人,想賺點贏錢補貼老娘進的礦……」
孫三黃九照著預備的法子在人群里道出身份。谷科也是跟著拿出了幾本帳冊,一副有些害怕的模樣。其實,谷科一個當兵的哪裡怕了一個民間暴動。他只是藉此演示自己的驚訝。這個貴人比他想像的厲害呀,竟然真的鎮住了這暴亂的頭子。
說到這兒,李非已經信了三分。他並不著急言語,盯著柳如是,等他回話。他想看看這柳如的帳房能說出個什么子丑寅卯來。
「留在礦里的銀錢不多,都發給了工人們,大家都會一鬨而散。到時候東家來了,有仇報仇,有怨報怨,誰都擋不住。更重要的是,礦里的糧不多。不留下來一部分做公使錢將人組織起來,別看現在氣勢洶洶,過不了多久就是一盤散沙。」柳如是鎮定自若。
李非雖然聽不懂公使錢、組織這幾個詞彙,但意思他很快明白了。只是剛說過的話就要吞下來不認,這對他的威信打擊很大。
想了想,李非將柳如是扯到一邊:「話我已經應下來了……還請先生教我!」
說著,李非似模似樣地做出一副求賢若渴的模樣。
柳如是果然很是受用的樣子,笑道:「這不難辦,礦上餘下來的錢雖然不多。但頭目的俸祿都很高,相反工人們的薪資都很低。直言將工人的薪資漲一倍立刻下發,隨後餘下來的銀錢做公使錢即可。據我所知,礦上除了薪水的錢以外,還有幾筆貨款入帳,暫且頗為寬裕。更能拿出一筆錢來激勵後進,為李公所用。」
說完,柳如是拿出了帳本,一連串的數字報了出來。
一個普通工人辛苦勞作一月才一塊五,但一個普通的頭目一月卻有十塊。工人的工資哪怕翻一倍,也只需要支出一千五百元左右。事實上,礦里存下來的還有五千餘元。原本這些都是帳上新收的貨款與工資,現在都便宜了李非。
這是一筆巨款,李非心中怦然大動:「就依先生!我欲以百元一月聘請先生為我贊畫,日後富貴共享,定不相忘!那五千元里,且分先生五百!」
李非頗有魄力,當即拍板。反正這筆錢也不是他辛苦賺的,用起來不心疼。更重要的是,這等暴亂之事,工人們尚且有機會勞改幾年就重獲自由,他卻十有八九要砍頭。在生死之間的大恐怖面前,貪財毫無意義。
「那就謹謝不敏了。」柳如是頷首應下:「這是我三位舊友,我打算讓他們先跟在我身邊,為李公先將發薪之事解決。」
「都依先生!這些小事大可都讓下面的人去做,我有至關重要的大事要與先生商議!」李非乾脆地應下。
谷科、孫三以及黃九紛紛對視,有點難言的震驚。這就搞定了?
有文化真好啊……
三人腦子裡很快又冒出了這麼一個念頭。
谷科三人組跑去發錢了,李非拉著柳如是談起了組織發展的問題。
暴亂的工人們暫時沒有時間去破壞,而是忙著收錢。
一時間,水峪溝上漸漸平靜了下來。
唯有柳如是很清楚,這樣的平靜是短暫的。這更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一切都只是暫時。不過,他已經足夠好運,先一步接觸到了水峪溝煤礦暴亂的工人頭子。
當然,如果仔細多說幾句。若非是柳如是此前就有準備,也不會一來就找到這京師貓膩最多的一家煤礦。
見識了柳如是的本事,李非很快放下了擔憂與柳如是談論了起來。李非想不到眼前之人會是前來查探苛待工人之事的密探,沒有戒備地被柳如是不著痕跡之間套話了起來。
「其實做工對我這等敗兵來說反而是件好事,我是敗兵,也是逃兵,還是大學士的私兵,朝堂的軍籍里不會有我的名字,想要享受軍人待遇是不成的。至於回老家盼著分幾畝田,那樣的日子我是不過的。打了好些年的仗,只會使一把子力氣,要拿去耕田,我不甘。礦里雖是辛苦,可以我的本事也大小算個小頭目,我為人義氣,大小苦活都有人扛去。可是……」李非輕嘆了一口氣:「兄弟們活不下去了啊。」
「既然李公在礦里舒適,為何其他人就過得不舒適呢?」柳如是眉頭一動。
「我是個小頭目,所以有些活可以推給人,只要看著人就行。那些大頭目更是輕鬆,只要拿著鞭子監工數著出煤多少就行。但兄弟們呢?幹得比牛累,吃的比狗差,睡得連豬都不如。每天勞作至少七個時辰,年年月月沒有休息。再是強的人也扛不住啊!我來了三年,老兄弟是幾個月就要走一個。我……我……」李非說到這裡,心理堵得慌。
「都是怎麼死的?」
「怎麼死的……?累死的。吃得太差,幹得太累。沒點葷腥,光干吃飯怎麼行。」
「還有嗎?」
「還有就是病死的,當然最多的就是塌方,礦難,或者被煤啊石頭啊砸傷了治不好死了,直接砸死了。三年三十七人……還只是少的……那麼多封死的礦洞,裡面誰敢去?」李非說完,一陣陰風傳來,兩人都是一陣沉默。
「所以,李公的志向是什麼……?」一陣良久的沉默之後,柳如是鄭重看向李非。
李非張了張嘴,好幾次想開口,都最終吞了回去。
他在想,是啊,志向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