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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練是門殺人的本事,這亂世,能殺人就有機會活下來,盧澤一點都不排斥。他排斥的是……操練完了會餓肚子啊!
少年郎,感慨最多的總是這麼個字:餓。
這不,為了給大家添一點葷腥,鄧來福帶著堡幾個小子出去打獵了。
這會兒是春暖花開,運氣好還能從蒙古人手裡頭換幾隻養。從前這是往前那個把總活命的本事,鄧來福無師自通學會了。
「吃飽了……也能操練起來。總聽著把總說年景好了,明君來了。就是不知道……還能不能吃飽著活到那一天……」盧澤沒頭沒腦地想著,站在鎮羌堡的邊牆上,漸漸呆了。
今天是他值守,天氣不錯,晴空萬里,就是有些悶熱潮濕,呆久了渾身發汗,更讓人感覺餓。
就這麼餓著,他仿佛聽到了北方的滾滾鐵蹄聲。
第21章 老兵的最後一支箭
盧澤以為自己是餓出幻覺來了,這也不是第一回。上一回餓極了的時候,他也餓出了幻覺看到了滿桌子雞腿大塊的牛肉,以及大盆大盆夠整個鎮羌堡吃的米飯。
稍稍餵飽一點肚子明白這是個奢望的盧澤就越來越壓抑自己去想這種幻想了。後來,漸漸的,盧澤只是覺得越是餓就會越是想念把總鄧來福。
他總覺得,鄧來福這個三四十歲的把總不像他們這群半大小子的上官,反而像孩子他爸。面對一群大胃口的半大小子,這亂世關口,估摸著誰也只會打出去,不管不顧,或者哪個大戶人家也會有些心思,選幾個樣貌周正,機靈伶俐的做個小廝,一輩子就給人為奴為仆了。
偏偏鄧來福這個一輩子沒娶媳婦的老兵莫名其妙就這麼一直養著,一直堅持了下來,養著這群孩子足足有半年。
這樣想著,盧澤更加想念鄧來福了。
但也不能總是亂想,還得值守沙場呢,他挺直了胸膛,想起了鄧來福臨走前教導的話:「當個好兵!守住這長城,對得住身後百姓給的糧!」
那麼一點糧,夠幾個人吃呢?
盧澤怨念著,卻還是順從地聽了鄧來福之前的念叨。他挺起了胸膛,拿著一根鏽跡斑斑的鐵刀,凝望著前方。
前方就是北方的邊疆,城牆外就是茫茫原野,那是蒙古人的地方。忽然間,盧澤揉了揉眼眶,看到了鄧來福。
「把總來了?」盧澤有點覺得自己仿佛見了幻覺,但伴隨著盧澤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腕,他再仔細看過去的時候,赫然發現,城下,一人一馬,朝著南方疾馳而來。
馬是瘦馬,人是瘦竹竿一般的老兵。
老兵身材幹瘦,騎在馬上卻顯露出十足精湛的馬術,伴隨著戰馬奔騰起伏。尤其惹人注目的是,老兵身後的馬鞍上竟然還捆著一隻羊!
一隻拔了半邊毛的羊!
這羊被捆在馬鞍上,跟著戰馬奔跑上下顛簸,好不惹眼。
還是熟悉的感覺,是熟悉的把總!
盧澤萬分高興:「把總回來了!」
「麼兒,快點烽火!」鄧來福距離鎮羌堡還餘下兩三百步的地方大喊起來。
距離有些遠,盧澤壓根聽不清楚。但很快,他就明白髮生了什麼。
鄧來福的身後,萬馬奔騰。
那是怎樣壯觀的場面啊!
遮天蔽日的草原上,到處都是戰馬,到處都是攢動的人頭。從左邊到右邊,從東方到西方,仿佛整個天地的邊際都成了人海,成了馬匹的海洋。
盧澤傻了,他第一次看見這一幕,一人敵對著萬人,這一瞬間,他明白了自己究竟有多渺小。
這時,一匹快馬如剪一樣從大隊伍中竄出,直追鄧來福的身後。
追著鄧來福的這一匹馬異常神駿,通體純黑,一根雜毛都無,看起來油光水滑,一提速,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朝著鄧來福追上去。
反而,已經拉開了百來步距離的鄧來福騎著的卻是一匹又老又瘦的老馬,老馬拖著乾瘦的老兵還算速度快,但加上一隻羊的時候,速度就拖慢許多。
但鄧來福既沒有丟掉羊,也沒有返身作戰的打算,他死死盯著城牆上站著的盧澤:「麼兒還發什麼傻,快去點燃烽火啊!」
「把總!你……你的身後啊!」盧澤雙腿紮根了一樣,看著城牆下即將被追上的鄧來福,心肝脾肺腎都要死死揪在一起:「都是追兵啊!」
盧澤話音剛落,就見鄧來福身後那一匹神峻異常的戰馬又是一陣提速,朝著盧澤追去,已然不是肉眼可見的速度拉進,簡直已經到了可以進攻的距離!
此人,赫然就是伊金霍洛旗札薩克巴音之子巴爾哈拉!
巴爾哈拉騎著胯下純黑戰馬,已經距離鄧來福只有區區不到八十步了。
而鄧來福縱馬疾馳了好一陣子,也終於距離鎮羌堡只剩下不到五十步。
就這麼短短五十步的距離,盧澤終於反應過來,他猛地從鎮羌堡里拿出一根套著一個籃子丟下去,又大吼著,喚來幾個一輛慌亂的半大小子將這籃子拋下去:「把總,快上來!」
鄧來福終於衝到了城牆下,他看著幾個傻小子朝著自己大呼小叫地求救,臉上緩緩露出了一點濕潤的淚光:「也算有個戰友了啊,這群傻小子……但是……」
在身後的喊聲中,鄧來福麻利地下了馬,當鄧來福沒有走上那個籃子,他看著老馬上的包裹,從裡面拿出了一根長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