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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光先聽了,一陣陰沉。
因為,他們說的日食月食他雖然理解,卻都無法明白那些專業上的具體內容。見此,吳明烜只好低聲與他分說起來,將對方談的事情聽了明白。
他們竟然再說要預測下一次日食時間,甚至怎麼一個姿勢出現的都要預測出來。
荒唐!
當老天爺是你家二大爺不成?
就是二大爺,人家還能按照你的姿勢出場?
心中大罵起來,楊光先卻有些不祥的預感。
還未等他開腔,角落裡一個重重的咳嗽響起,隨後就是一聲輕輕的鐘鳴。
來過這裡的人都迅速安靜了起來,楊光先第一次來,卻也早已聽說過經筵講習所的規矩。這是皇帝陛下到來的信號。
一念於此,楊光先頓時鄭重了起來,竭力恢復欽天監監副的端正模樣,更收起了方才陰沉的表情,帶著崇敬的目光將眼角餘光落在殿後。
眾人盡皆肅穆,而朱慈烺也果然快步走了過來。
「諸位愛卿免禮免禮,今日是朕來聽帝國里各位天文英傑的講學的,這些繁文縟節啊,能免就免了。」朱慈烺這話說了無數次了,卻還是不得不一次次又說。
經筵講習所其實傾向的是各種各樣的人登台,故而很少有留下來的老人。朱慈烺要是不親口說,這些人自然只能做出最嚴格的禮法。
眾人稍稍安靜了一下,朱慈烺便含笑著開始讓眾人落座。
率先開始講學的是陸仲玉。
這位本土天文大家是京師大學堂里的天文館館長,他不愛官場紛爭,遠離政治一心學術,深得行內人的敬仰。哪怕是楊光先,也不得不對這位大家報以十足的敬畏。
只是,一想到陸仲玉與湯若望的親密,楊光先心中便暗暗不爽了起來:「只要我在一日,欽天監的經費就別想進京師大學堂!」
事實上,這種衝突由來已久了。
欽天監本來是大明幾乎唯一的天文研究機構,更因為有著「本監官不得改遷他官,子孫世業,非特旨不得升調、致仕。如有缺員,由本監逐級遞補」這等奇葩規定,以至於欽天監一直都是近親繁殖,水平越發低落。
這樣一來,在京師大學堂天文館的對比之下,欽天監已經好幾次丟光了面子。
「今日,下官講《至大論》……」
「論宗動天,設黃道在地平上之點求其距赤道之地平弧,設日之高求正側各景之長短、又求黃道各點之半晝弦,解正儀晝夜等眾星常見之故、偏儀二至規下歲一次無景、距赤道愈遠晝夜愈不等而兩極下每歲為一晝夜……」
「考太陽行,求二分時刻、辯二至氣至時難求時刻,求歲實與每日太陽平行,乃作平行立成表……:論太陰行,證求太陰真行度即月食可考、月有遲疾平三行,乃求月平行並月每日緯度,即以齊月諸行;或用同心圈及小輪,或不用同心圈,二法同理……」
只一開講,楊光先便如同進了火爐一樣,仿佛整個人都被放到熱源身前一樣炙烤,渾身不舒服。一想到周遭眾人看過來異樣的目光,他就得強挺著,裝作一副能聽懂的模樣。
還有一個不甚在心的自然就是朱慈烺了。
不過他對《至大論》不感興趣。這都是千年之前的學術研究了,雖然依舊有學習講習的價值,卻如何引得起朱慈烺的興趣呢?
當然,朱慈烺有這個資格否定,楊光先顯然沒有。
好在,陸仲玉講完以後,輪到朱慈烺發問了。
所有人重新打起了精神。
朱慈烺問道:「不知道陸愛卿對前日東北星象異常如何接?」
陸仲玉擰起了眉頭,仿佛遇到了大難關。
而一旁,陸仲玉卻浮現了笑容。專業他不會,但政治他懂啊。
這個陸仲玉顯然也懂一點,就是不知道他有沒有那個水平邁過去這一關了。
要知道,這可真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當然不在於專業上如何解釋。
彗星流星雨這種東西,實在是太正常了。就如同太陽東升西落一樣,是天地定律。只不過皇帝陛下倒霉,他在任的時候碰到了這種事。
可是……
能這麼解釋嗎?
會這麼解釋的,一看就是不懂政治的。
因為,這涉及到一個核心的難點——君權神授。
皇帝陛下的權力,是上天作保的。
這雖然很刻意糊弄一些沒文化的老百姓,卻終究不是萬全之策。
這不,一旦地震、彗星各種天災人禍,就是皇帝背鍋的時候了。
無限的權力,自然也該有無限的責任。
比如彗星。
皇帝陛下治下,政治清明,經濟繁榮,一切都欣欣向榮。
可是呢,一個彗星下來,京師里就謠言四起。雖然都是些雞毛碎皮的小事,卻很讓朱慈烺煩心。
沒人喜歡有人插手自己的私事,哪怕是父母。
朱慈烺身為萬人之上的至尊,又如何會忍受一群老鼠在詆毀自己的妻子呢?
現在,朱慈烺發文陸仲玉,顯然是希望用陸仲玉的身份來化解這些壓力。
天人感應乃是儒家少數能夠克制皇權的武器,如何能讓?
頓時,就見陸仲玉一臉肅容:「陛下,上蒼示警,說明朝野不靖。」
還未等陸仲玉繼續說下去,朱慈烺便目光跳轉,看向楊光先:「楊愛卿,你是欽天監監副,現在欽天監的當家人。你來給朕說說,這彗星落下,是個怎生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