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4頁
「天津靜海縣裡的楊大人,也就是那位七年前致仕的楊大人吧?一個致仕都七年的……卻也怪不得撐不起譜兒。不過,說起來,這有與還遼令有個什麼說頭?」
英哥兒一聽軍略,起了興頭,端正起了坐姿,道:「這可大有關係。我一個做小買賣的,倒是不指望身上有幾分見識能窺得朝中軍略高明與否。自然,就得從這世情軍心來說。諸位想想,往常我跟著天津里一個有跟腳的大商戶要去遼西正緊做點生意都不得,這遼西的地面,自然是不平靜。」
「卻是這麼個理。遼西的事情,我也是知曉幾分的。原本,那就是關寧軍的地盤。他們不僅當兵,也經商。要做買賣繞開他們去鋪貨,那與送死沒個分別。縱然一路上沒被亂兵搶掠了,進了城,也是進了狼窩,沒個兩樣。」又一人道。
眾人一聽,都是頷首起來:「這世道,不就是如此麼,各地都亂得不成樣子……」
「生意難做啊……」
「可眼下,卻不是這麼個樣子了。諸位瞧瞧,咱們這一回從成都入京,可是太平許多了?」英哥兒道。他本來是三年前在天津打拼的,可惜跑了一趟遼西,差點命都沒了。還好他機靈,靠著行賄躲過了兵災,又藏住了貨物,最終跑回天津,損失不算很大。
英哥兒的東家倒是體恤,給了賞銀,也不再提去遼西做生意的事情。雖然逃回一條命,可眼見北地越來越亂,英哥兒倒是索性跑回了成都。
只可惜,成都也是戰亂頻繁。想要尋個生計不容易,他廢了心思才找了一個本家遠親合股做生意,將貨放到京師發賣,一路難得順利,余了些錢財。唯獨有些愁眉苦臉的是,他們收到了大批的寶鈔。
雖然知曉許多商稅都可以用寶鈔來交納,但總不能全部寶鈔都拿去繳稅吧?
這樣想著,一聽恆信拍賣行這裡可以用寶鈔買東西,也不顧這裡只是拍賣遼東土地,徑直就跑過來了。
當然,前頭雖然迷糊,但也是總有清醒的一天。一聽這裡只賣遼東的土地,大家都心慌了起來。一則擔心那押金不退,二則,也都是琢磨著這遼東的土地該不該買。畢竟,寶鈔留在手裡,怎麼也比不上地契安心吶。
此刻,大家聽英哥兒說起地面的太平,一下子都是打開了話匣子。
「可不是,光是從程度一路到了京師,竟是也沒遇到幾個水匪。聽聞朝廷在巢湖建了個水師當練兵的地方,每日都跑出來尋水匪練手哩。」
「就是漕運也比往日暢通了許多。」
「漕運不少都是改海運嘍。大船從杭州、蘇州、上海各地啟航,北上直去天津,竟是比起運河還要來得快。這少了漕運,自然是暢通許多了。」
「的確,市面是太平許多了。不打仗,少匪患。往常那些悍匪一般的官軍也尋不到了,什麼左良玉,劉澤清的,都見不著了。這當然能太平許多了。」
英哥兒聽著大家這般說,一拍手,道:「這不就是了?眼下,這遼西也是這般了。那些匪兵吶,可是消停了。大傢伙說,大軍軍紀能管得這般嚴,豈不是就比往常好許多了?」
大家對視一眼,都是回過味來。
風起於青萍之末。
帝國的中興恢復仿佛是一蹴而就,但這樣的事情從來都不會是轉瞬便成的。這所謂中興氣象,其實早已經在各個角落裡悄然改變。
曾經沉珂的帝國,病症悄然間已經去了幾處。
比如官軍裡頭的軍閥,比如橫行在各省的亂兵賊寇。
李自成平定以後,張獻忠重傷,生死不知,窩在四川再無聲息。在原定歷史上,張獻忠雖然死了,還有一個孫可望與李定國。但現在,李定國早已成了官軍的名將。張獻忠這一步大西國的國脈似乎也要就此消亡。
甚至,就連那影響數十萬人興衰的漕運也要改了。
如果在往常,哪怕是太祖成祖年間,誰敢動漕運,那定然是要嫌棄帝國地震的事情。畢竟,光是每年直接在漕運上討生活的人就高達至少二十萬人,間接依靠著漕運生活的,更是高達上百萬。此前,其對整個帝國的影響堪稱是經濟命脈。
簡單說,如果漕運一斷,依靠著戰亂後殘破的北方,京師連基本的糧食供應都無法做到。
至於漕運上下關係利害,盤根錯節,非尋常人能解。為此,朝廷甚至有漕運總督這樣一個官銜,負責運河治理等務。
但就是這樣一枚重磅炸彈,卻在朱慈烺的手中悄然間開始轉移。
海運漸漸開始取代漕運。
如果是崇禎皇帝時期,這恐怕是一個無異於裁撤驛站的舉動。天下之間,最讓人嫉恨的事情就是砸人飯碗,斷人財路的事情。
漕運改海運顯然是如此。
可不同於裁撤一戰,漕運改海運過後,海運的需求也是一樣需要招收人手的。而且,眼下皇帝陛下擴充水師,解開海禁,大力支持海上貿易,顯然都給了這些水上討生活之人一條活路。
比如洪門這等幫會,一開始就是在漕運上興起。後來漂泊海外,紮根全球。漕運上的漢子有一身水性,歷練歷練,自然也能吃得海上的飯。
比起裁撤一戰,漕運改海運畢竟是不一樣的性質。雖然少了漕運的蛋糕,卻多了一塊更大的海運蛋糕。
撇去這些閒話不提,幾個客商議論著路上的見聞,卻是紛紛都得出了一個結論:這世道,實在是比往日太平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