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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角落裡被皇帝陛下名頭所攝前來的地方名醫都是打定主意,不反抗,不合作,免得自己被牽連進去。
這時,殿內的討論還在繼續。吳有性簡單說了一下瘟疫的基本情況,討論也漸漸進入了病理部分。
李中梓率先道:「又可兄以為,瘟疫是如何傳染的?」
吳又可沉思了一下,道:「我認為呢。瘟疫,是邪氣犯體。邪氣從口鼻侵入,停留在半表半里之間為膜原。這溫疫之邪在人體之內,外可連於表,內可入於里。其中變換我總結了九傳……即但表不里、表而再表,但里不表、里而再里、表里分傳、表里分傳再分傳、表勝於里、里勝於表、先表后里、先里後表等。」
李中梓沉思良久,緩緩頷首:「有理。雖然,以尋常醫理來看,這有些驚世駭俗,不與舊例相同。但我卻覺得,這是符合目前觀測所得的。」
對於李中梓的認同,吳有性很是振奮,說話也有了一些精神。
李中梓是當代名醫,其他父親是萬曆十七年進士,故李中梓從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幼年時擅長文學、兵法,因屢試不第,加之體弱多病,乃棄仕途而學醫。他悉心鑽研醫學名家的著作,深得其中精要,對中草藥物的藥性進行反覆研究,並用於臨床實踐,在實踐中創立了自己的醫學理論。可謂是當今天下名醫,此番被朝廷邀約而來對抗瘟疫,原本是有些躊躇的。
可朱慈烺卻明白這些醫者的癢點,朱慈烺只是輕易提了自己試圖架構天下的醫療體系,就讓這一位當代名醫仿佛再度綻放了第二春一樣,當即決定北上。
在朱慈烺的架構之中,就是要完成中國傳統醫學的科學化演變。對於大多數醫學體系而言,太過個人,太過玄而又玄,缺少自洽的可驗證的系統理論。
對於大多數的中醫藥方而言,又因為缺乏統一的標準尺度,距離近現代的科學體系遙遠,一樣難以發展壯大。
故而,朱慈烺要做的,就是讓近現代的醫學系統在中醫的體系里孕育出生,將中醫壯大,乃至銳變。
對於醫者而言,誰不渴望探索醫術的更高峰?
尤其是朱慈烺規劃的世界裡,儼然可以將中醫系統超脫到更高的層次,頓時就讓李中梓不由為之心動。
當然,更關鍵的,還是朱慈烺輕飄飄卻格外實際的一句話:為此,朝廷計劃一期撥款二十萬兩擴張陸軍醫院,計劃五十萬兩投入到瘟疫的治理之中。同樣,這五十萬兩也僅僅只是京師地區的第一期治理。
有了銀子,又有陸軍醫院這個新式醫療系統的籌建,李中梓再也無法抗拒自己的衝動,迅速趕到了京師,加入了這一場被眾人百般不看好的戰爭里。
相對於李中梓的名氣以及在醫學理論里的建樹,一直沒說話的龔居中就顯得輕鬆許多了。龔居中字應圓,別號如虛子。江西金溪人。精醫術,擅長內、外、婦、兒諸科。著《痰火點雪》又名《紅爐點雪》四卷,詳論肺癆病之證治。另著《外科活人定本》四卷、《外科百效全書》四卷、《幼科百效全書》、《女科百效全書》、《小兒痘疹醫鏡》、《福壽丹書》。
李中梓的加入相對而言就簡單一些了。他是朱慈烺花費重金,特此要求地方官請進京師的名醫。
不過龔居中在這裡相應的就打醬油許多,他專攻的不是傳染病,對肺癆病倒是有些研究。朱慈烺招募他也簡單,一是銀子給的足,二是地方知府親自出面,面子給的足。這兩樣都足了,龔居中做事也盡心,這一回前來,中規中矩,不見激動,也不見害怕。
他倒是十分感興趣這一位皇帝陛下為何要執意來到這麼危險的地方,尤其是……還要參合到自己不專業的地方。
要知道,縱然在如何厲害的人物,貿然參合到自己不專業的地方可是很容易被打臉的。
龔居中知道不少儒生都喜歡來一個儒醫雙精,但在大部分真正高深的醫學家們看來,這些人都是些讀了幾本書就自以為是的菜鳥,既沒有經驗,理論學習也殘缺不全,錯漏眾多。說附庸風雅都牽強,不少人都是奔著房中術去的。
想到這裡,龔居中的表情更加微妙了。
但轉而,他就嚴肅起來。
朱慈烺是冒著生命危險的,無論如何,這都說明了這是一位負責的明君。
吳有性與李中梓的對話還在繼續,他們剖析著症狀,分析著醫理,又講到藥性上面,開始開起了方子。
「又可兄如何擬方?」李中梓道。
「我開的有一劑達原飲:檳榔、厚朴、草果、知母、芍藥、黃芩、甘草七味藥組成。檳榔能消能磨,為疏利氣機之品,可以除伏邪,又可治嶺南瘴氣;厚朴亦屬疏利氣機之品,可以破戾氣之所結;草果辛烈氣雄,可以辛散以除伏邪蟠踞。三味藥物相合協力,以使氣機疏利,直達巢穴,促使邪氣潰散,速離膜原。方中又用知母以滋陰,蓋溫疫之邪性屬溫熱,易傷津液之故。熱傷營血,故加芍藥以和血,再加黃芩以清燥熱之餘,用甘草以調和諸藥。藥雖七味,卻能調暢氣機,透達膜原,故為治療溫疫之邪的主方……」吳有性侃侃而談。
眾人看著吳有性成竹在胸,紛紛多了一份振奮。
李中梓道:「溫疫之邪從膜原既可入里,又可出表,常兼見表里症狀。如此,如何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