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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朝鮮這樣一個等級森嚴的國度,分別公卿士大夫還是很簡單的,看衣著就夠了。這意味著士大夫心向大明。
禮曹判書金起宗不知何時上了倪元璐的大馬車,或許是覺得自己那輛窗簾破了的馬車實在是太引人矚目了。
聽了倪元璐的話,金起宗表情抽搐了一下,良久才道:「天貴使如此說恐怕不妥吧,這有違明清和平。朝鮮畢竟是清國藩屬……」
「禮曹莫非覺得明年還會是?」倪元璐嘴皮子不饒人。
金起宗反而平靜了下來,抬起頭,盯著倪元璐道:「貴使還是慎重些吧。清軍強大,屢敗明軍。就連大明幾番匯聚全國之力依舊是先敗薩爾滸,後失遼東,而今兵鋒已然退到山海關再無屏障。眼下清軍大將龍骨大就在平壤,一語不慎,恐引殺身之禍。」
「哦?卻是沒想到背主投虜的朝鮮還有敢殺大明使者的人?姑且不論這樣的人有幾分忠義,至少是有勇氣的,有勇氣敢做出天理不容,人倫所違之事。萬萬沒想到啊,丙子虜亂後洪翼漢、尹集、吳達濟三位學士就義瀋陽,那一刻起我本以為朝鮮已經不剩下一個勇士了,從禮曹口中,這意思朝鮮還有此等人?」倪元璐一臉戲謔。
這也正是大明無與倫比的優勢。
數百年宗主國的威望與倫理優勢死死地扎在每一個朝鮮君臣百姓的心中,真有那等勇士也都是本著反清助明去的,有幾人能如金自點這樣既有手腕心性又有本事能當一個朝鮮有名的奸臣呢?
金起宗咬著牙看著倪元璐,背鍋臉去,不再說話了。
只是,感受著四輪大馬車行駛的平穩,金起宗還是不由感嘆道:「明人工匠還真是厲害……」
景福宮外的一處平台上,一個身著朱紅色四爪龍紋親王衣冠的男子不住地踱著踱著步子,一頂翼善冠高聳,拖得地上影子斜長。
此人。便是朝鮮王國的當代國王李倧了。
此刻的李倧背著手左右踱著步子,唉聲嘆氣:「唉,真的來了啊。」
「怎麼領相卻還沒來?」
「卻真是左右為難,這可如何是好?」
「也不知道那倪元璐說來會如何說……」
……
李倧的身後。一干宮人們面面相覷,不由出聲道:「不如,都再去催催領相吧?」
只是,宮人們雖然這樣想著,最終卻還是沒有一人這麼說出來。
因為已經有人去催過了。
但顯然。金自點在自己的家中並沒有立刻趕出來。
他也的確是有不出來的理由,察哈喇此刻便在他的書房內與他說著話。
這是一個勇武粗壯的男子,身上散發著若有若無的臭味,雖然熟悉了一身,但那股子從馬糞堆里長大的氣息還是遮掩不住。
金自點暗暗忍著這股不耐,緩聲道:「天使容稟,這一次明軍跨海來攻委實震動朝野,不少心懷反意之人紛紛騷動,僅靠敝國這些力量恐怕無疑壓制。眾所周知,上國軍力強悍。屢敗明軍,若上國能表意一二,則我等自然可以大為輕鬆。」
察哈喇卻是凝眉不樂意了。
他還沒收到國內的旨意,還真有些拿捏不准要不要帶兵介入。
不過身為皇太極時期就經常往來朝鮮的清軍將領,他也有幾分簡單粗暴有效的粗野,道:「哪有那麼多話。漢人的史書里不就說過一個張騫出西域的事兒?你照著辦,將那明人使者拿下不就好了?明軍若來,你們便先擋著,我大清鐵騎自然會迅速來援。」
「這個迅速又是多久?」這句話留在金自點的心中沒有說出來,但他還是苦苦哀求道:「若無更多的底牌。恐怕明使入漢城便會有蜂擁而起的舊臣試圖毀約。」
最終,熬了兩三回,察哈喇也知道事情嚴重不由退了一步,道:「行了。這事兒你也用不著一味求我了。我應了,就讓龍骨大帶兵先從平壤準備南下。就說那明軍,我看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強兵。尤其這千里轉運,海上風暴難測,糧草接應何其艱難,你們只需要打掉幾艘兩船明軍就難以為繼。如此。怕得什麼?」
「這……」金自點想了想,自己已經賣身給了清軍到如此地步了,好像也的確沒什麼可怕的,便道:「我去王宮……」
景福宮內。
金起宗慌了,他看著眼前的宮人,低聲道:「領相還沒入宮?」
那宮人也是慌了,伸著手,萬般無奈地攤開:「都去了三波人了,連領相人都沒見到,都被管家擋在了客廳。」
「也就是說,從明使進入漢城起,領相都還沒見過一次王上?不對……此前也見過,但卻沒有討論出一個法子來啊,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金起宗閉著眼睛,嘆氣了起來:「攔不住了……罷了,就讓去好了!」
景福宮內,李倧看著來人,忽然那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尷尬地輕咳了一聲。
朝鮮歸順清朝以後其實並沒有什麼變化,更多的像是一種戰敗國,被人敲詐了銀子物資,但從文化概念上來說,朝鮮國內沒有什麼變化。甚至,就是後世清朝得了天下,朝鮮的衣冠文化也絲毫沒有變更過,以至於伴隨著清朝越發封閉,文化野蠻,讓朝鮮人紛紛自傲自己差事小中華,是東亞文化的真正正統。
只不過,此刻……
「大明中興在即!」倪元璐心道:「我們才是真正的天朝上國的正統,是朝鮮的宗主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