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頁
……
通州。
十二月的通州越發冷了。
這座匯聚了京畿,甚至整個北大明各路軍將的城市此刻街道上人影寥寥,道路空曠。
而這一切,自然就是源於建奴入寇。
建奴入寇了,京畿戒嚴,一片慌亂。作為商業重鎮,漕運樞紐。通州自然也就蕭條了。
只有通州的少數將官們才知曉,在整個通州戒備最為森嚴的一處隱秘園子裡,一切仿佛都沒有受到戰亂影響一樣,重新恢復了戰前的歌舞昇平。
這裡。便是督師府,也就是中極殿大學士、內閣首輔周延儒的駐地。
這裡人來人往,喧囂而熱鬧,正在準備著一場慶祝的儀式。
原因。卻也頗為讓人感覺振奮。
那便是,慶祝河間大捷。
「兩百顆腦袋,這一個大捷,可真是實打實報上去,一點問題都沒有啦!」吳昌時出京來了通州,遠遠看了一圈那象徵著軍功的女真韃子首級。喜得什麼似的一樣。
一旁,董廷獻品著酒,搖頭晃腦道:「一個河間大捷那哪夠分的。依我看啊,這兩百顆腦袋完全可以說成四百顆嘛。光河間府打贏了那哪夠,這真定府的孔文軒卻也是個伶俐人,領了殘兵敗將收了空城,想想法子也能算一個大捷。還有那薊鎮,韃子也不收了,不也是收了回來?這真真假假的,放幾顆腦袋上去,再虛報幾個,找幾個腦袋。還不又是一場大捷?」
張璧元侷促地坐在這裡頭,聽著這兩位首輔門前的心腹評論,湊趣道:「這番大捷,定然是要有吳大人,董先生名號的。」
兩人聞言,頓時又是大笑了起來。
「也莫要都貧嘴了。聽聞太子殿下都在臨清死守了,你們還在這幸災樂禍?」周延儒走進來,嘴上說著埋怨,臉上卻都是帶著笑。顯然是一番幸災樂禍的意思。
董廷獻與吳昌時都是跟隨周延儒已久的老人,自然明白這位仁兄兩副面孔的模樣。此刻這般說,顯然是打趣著朱慈烺的困守。
張璧元更是對朱慈烺這位太子滿腹不滿,此刻見首輔大人幸災樂禍,更是跟著湊趣道:「那太子還以為在京師是牢籠。卻不知,這京師有總揆鎮守,那才是安然無恙呢。一心以為去了山東可以不受總揆節制,自如抗清,卻不知山東那裡,可真是處處陷阱,縱然扛得住臨清,一時堅守,也擋不住那麼許多的填不滿的窟窿啊!」
周延儒聞言,頓時笑了起來:「十一年時,濟南府便已經被韃虜破城過一次。這一次,太子屯兵臨清倒是明白濟南不可守。但臨清與濟南相隔如此之近,曲阜、兗州等地都是藩王聚集。他這般想要名望,到時候又如何抵得住悠悠之口,說他見死不救?」
吳昌時與董廷獻聽著,紛紛湊趣地笑了起來。
只不過,其中意味卻是透著格外荒誕的冷笑話。
一心為國的人被死命拉後腿。拉後腿的人拼命高喊著愛國,還被不少士子百姓深信後者才是正義。
第49章 捷報與煩惱
說破了,就是周延儒作為首輔,又是東林人,有足夠的政治合法性與個人名望可以控制得住輿論。到時候濟南府這個山東省會之地就算被韃虜攻破了,也可以兩手一攤說力所不能及,就將這鍋甩了出去。反正周延儒只要守住了京師就算是大功告成。
也就是說,假抗清的可以甩鍋作壁上觀。真抗清的,卻得拼命吞著苦果,走最艱難的道路,一點行差踏錯都要不得,還要時時刻刻忍受著豬隊友的暗箭。
朱慈烺是裹挾著幾百個讀書人出走京師的,從合法性上總歸是有些不明不白。此刻作為明軍與清軍作戰,所依託的法理不外乎是抵抗滿清,保家衛國這種大義。
也正是如此,才能讓人忘了朱慈烺並沒有朝堂授權,只能用一個光禿禿的太子身份指揮大軍,聚攏人心。
眼下,朱慈烺既然披了這層大義的名分,那就不能不顧清軍進攻濟南府。一旦朱慈烺真的見死不救,也就與朱慈烺出走京師舉著的旗號不符合了。等於是自己打自己臉,失去人心大義。
就當眾人笑聲連連的時候,周延儒的親隨家人悄悄遞過來一份瑭報。
只是看了一眼,周延儒頓時大笑起來:「真是天助我也啊。清軍進犯曲阜了!看這架勢,不止孔家,就是山東的幾個郡王都有難了。這一回,到要看咱們的這位太子爺啊,如何抵得住天下讀書人的唾沫與陛下的急切啦!」
曲阜孔家,這可是大明朝廷裡面一號格外特殊的存在。
若論及天下世家,這孔家是無出其右的第一號。
曲阜孔家,其核心便是衍聖公。這個衍聖公呢,是大宋至和二年宋仁宗封出去給孔子嫡系子孫的封號。
但無論是歷盡多少歲月,經歷宋金元明到現在,衍聖公這個封號依舊存在。作為一個牌面擺上去,象徵著朝廷對儒教的重視,象徵著對讀書人的重視。
而作為一個牌匾。曲阜衍聖公就成了山東一霸,別說縣城州府,就是山東巡撫當面,也得客客氣氣。
以而今孔子第六十四世孫衍聖公孔胤植為例。天啟七年時就獲得加封為太子太保。到了而今朱慈烺出生的第二年,孔胤植又獲封太子太傅,可以說是朱慈烺的師傅。
當然,這一位大明末代衍聖公也並未如何忠義。當其知曉清人對歷史上孔家所沿襲下來的對孔家種種優待「俱應相沿」並「期於優渥」的時候,便樂呵呵地進京朝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