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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
范三拔只願意為周仁榮搞定牙行,但是,他的那些同鄉浙商卻得自己想辦法!
按說,死道友不死貧道。旁人如何,周仁榮不需要管。可他卻不能這麼做。這不僅是同鄉情誼彼此互助的緣故,更是周仁榮感受到了一種被捧殺的壓力。
捧得越高,摔得越慘。
一旦周仁榮選擇接下來,那就是選擇與浙江同鄉割裂,放棄曾經答應好的同進退。
「在商言商,能賺到錢才是第一等!其他細枝末節不需要考慮。」
「一定有陷阱,一定有陰謀。天下沒有免費的晚宴,范三拔,你到底在搞什麼!」
兩種話語在周仁榮的心中升起,讓他倍感疑惑,更是如同被天使與惡魔分裂的內心左右搖擺,左右撕扯。
范三拔輕笑的聲音緩緩響起,仿佛一個頭頂朝著黑色尖角的小惡魔一樣,話語柔和,釋放著強烈動搖人心智的話語。
他估摸著,火候到了。
「所以……」范三拔笑眯眯地看著周仁榮,道:「聽聞,周兄同鄉有一位兄長,自幼交好,結了通家之誼。而今……任職京西兵械工坊。在下別無他求,唯有此物的圖紙……非常重要。若是周兄不吝一言,京師一張戶部牙牌,雙手奉上。周兄想要同鄉哪位浙商好友方便入京就要哪位方便。想讓哪位不方便,也能讓哪位……不方便!除此外,那位周兄同鄉兄長所開條件。我一力幫你應下!注意……無論任何條件。」
說著,范三拔將一張牙牌,一張只有外形的圖紙悄然挪上了桌子。
周仁榮目光突然瞪大,所有的疑問豁然開朗,一個久久讓他心中疑惑的問題悄然有了答案:「敢問……你們要的四十萬石糧食,不一定是全都進山西吧!到底有多少……到時候會去了張家口?」
張家口是大明與蒙古人互市交易的地點。但而今的蒙古,卻早已經臣服建奴。這個時候將糧食這樣京師急缺的重要戰略物資挪到張家口去,到時候會進了誰的口袋不言而喻。
想到這裡,周仁榮繃緊著身子,竭力控制住自己不去看那張牙牌。但再是如何勉力控制,周仁榮還是悄然間將目光落到了那張圖紙上面。
范三拔沒有回應周仁榮的問題,而是悠悠地道:「拿到畫像上此物的圖紙……你的一切憂慮都將消失。迎接你的,是天文數字的利潤!」
圖紙畫的很清晰,鋒銳的刺刀,細長的槍管,無一不證明了這就是傳言之中大明皇家近衛軍團屢戰屢勝,將建奴輕易擊敗的大明軍國利器——崇禎十六年式火銃!
……
與此同時。
武英殿裡,大會還在繼續。
朱慈烺將李建泰的情況說出之後,屋內都是一陣嗡嗡嗡的吵鬧之聲。
陸慶衍有些不解,當下起身問道:「陛下!我大明內外之患,歷來以外患最烈。李賊再強,官軍亦是時常有戰績,內陸戰兵亦可勝之。而比內陸戰兵更強的邊軍,卻難能勝過建奴。如此,建奴之強,自然是有目眾睹。然則,我大明不是有比建奴更強的皇家近衛軍團?為何不派聖上麾下猛將,一舉殺出,復秦晉之地?」
陸慶衍的邏輯層層疊疊,但說服力很強。內陸戰兵與李自成的兵是一個檔次的,但比起邊軍,內陸官軍更差,比起建奴,邊軍又差。到頭來一數,卻發現還有個更強的皇家近衛軍團。顯然,在眾人印象中,皇家近衛軍團出馬,那還不是輕而易舉?
朱慈烺臉上難色一閃而過,緩緩道:「緩急之間,至少今年整個春季近衛軍團都難出兵。」
聽此,那位崇禎十年的狀元,而今的翰林編修劉同升起身,一臉沉重道:「聖上,難道市井傳言,近衛軍團感染瘟疫是真?」
「軍中的確是有些瘟疫蔓延,朕不會遮掩,更新到一個時辰前的五十六例確診的將士,也沒有存在瞞報。但相比確診感染瘟疫的將士,以我們現在的醫學認知還是太少了。更多的將士不得不處於隔離狀態,所以一時間無法出動。這樣的意外,不是我們任何人願意看到的。」朱慈烺環視眾人,道:「這是直接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朕明白……」
朱慈烺踱著步子,背著雙手,看著一干大臣,情緒真摯,用發自肺腑的語調道:「軍事上的勝利,永遠只是暫時的勝利。軍事永遠只是政治的延續,而不是帝國的全部。擊敗李自成,不難。難的,是我們是否明白支持李自成的是什麼,醞釀著這一場席捲幾乎半個帝國的災難究竟因何而起?而我們……能不能解決他!這個根本的問題沒有答案之前,單薄的勝利……太渺小,太卑微了。哪怕是朕,九五之尊,一樣不是金口玉言一封聖旨下去,就能讓百姓們偃旗息鼓的。」
「殺光天下亂賊,天下自然平定!」人群里,一名年輕的御史面色堅毅的男子燃著狂熱的目光。
「民不畏死何以死懼之。」朱慈烺輕嘆一聲:「我們的百姓,是全世界所有民族中最可愛的百姓。我大明,我朱慈烺的子民,是整個世界裡最合格,最應讓人心懷尊敬的子民。他們不到最後一絲絕路,不到最後一點希望斷絕,是絕對不會揭竿而起,造反作亂的。」
場內一陣沉默。
但這樣的沉默,在朱慈烺發自內心誠摯的情緒之間,悄然感染了在場的每一個人。他們看著朱慈烺年輕的臉龐,滄桑的目光,感受到了一種久違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