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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這已經足夠回答我的問題。因為這看起來就只是文天祥的全部身份了。但我又想到了更多,想到了歷史上那些留下姓名千千萬萬人的事跡,隨後我問自己,文丞相僅僅只是一個南宋人嗎?僅僅只是一個朝堂官員嗎?投降蒙古人的南宋人多了去了,投降蒙古人的丞相也不少見。對於文丞相這樣的人才而言,無論是哪裡,都能得到官居一品的待遇。那又是為什麼文丞相不願意當元朝的丞相呢?」
李定國的腰板挺得越發筆直了。他想到了自己,想到了朱慈烺那句很欣賞他的話語:「終於要來了。這就是你想折服我的話語嗎?還是說,在這裡,可以看到你強大的地方?可以看到你讓我心服口服,被你戰勝的原因?」
朱慈烺的聲音清朗如舊,他背負著雙手,目光清澈,聲音帶著穿透人心的力量:「我想,是因為文丞相堅持的不僅是救大宋,他更是堅持地想要救天下。亡宋。不過是亡一國罷了。若宋死明起而抗蒙古,那天下就未亡。這一片青天。就不需要文丞相這般辛苦地支撐著。我想,更重要的是文丞相不僅是一個宋人。更是一個漢人。一個自盤古開天闢地,夏商周以來三千年不朽傳承的民族。同文同種,有著同樣習俗,同樣衣冠,同樣文明的民族!文天祥在這裡,是一個英雄一個抵抗外侮的漢民族的英雄!」
「在宋,那是漢人的國度,是漢家民族的天下。在蒙古,那是蒙古貴族的國度。是蒙古人的天下。亡了宋興了明,那不過是亡國而非亡天下。可要是亡了宋興了元,那這天下就是]£]£]£小]£說,.⊙.o≤蒙古的。給蒙古人做官,在元朝之下為民,那就是奴隸,是亡國滅種的亡國奴!」
李定國忽然緊緊握著拳頭,這一刻,他突兀地想到了一件事情。
朱慈烺……似乎從來沒有著眼於所謂的內戰。開封的戰鬥從來沒有在朱慈烺耀武揚功的話語中出現過,武昌的收復似乎也僅僅只是擊潰了一群盜匪一樣不值一提。
朱慈烺在意的。驕傲的,從來都是對外的抗戰,是抵禦外侮的使命與自豪!
同樣,李定國更是不得不承認。在比起蒙古韃子,比起建奴韃子而言,這些面對官軍都勝負對半直到最近才耀武揚威的內賊毫無可以驕傲的地方。他們兩者的戰鬥力千差萬別。所以朱慈烺根本不屑於說什麼為何皇家近衛軍團可以輕易戰勝李自成,擊潰張獻忠。他只想說自己為何堅持抵抗外侮。為何可以戰勝他們!
而這,朱慈烺驕傲地相信可以折服李定國。
最讓李定國感覺心潮起伏不能平靜的便是……
他不得不承認。朱慈烺這一手很高明。
他忽然感覺自己的內心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渴望,渴望與這個人並肩作戰……哦不,朱慈烺的身側也許永遠無人可以比肩了。
那麼……
就與這個人一起戰鬥吧!
哪怕不是什麼將軍,只是一個尋常的士兵!
那麼,跟著這個人的戰鬥,一定是有意義的,一定是可以驕傲挺足胸膛的,一定是無怨無悔的!
想到這裡,李定國不由地有些痴了。
朱慈烺也喘了一會兒,放鬆了一下,給出了眾人一消化的時間。良久,朱慈烺低沉微微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來了:「所以,文丞相不僅是宋人,不僅是丞相,更是作為一個漢人,一個漢民族的英雄在堅持,堅持守衛自己的天下!而這,就是文丞相這數十年來修身養性所明白的事情。這,才是一直以來文丞相堅持的全部理由。」
「天牢里,文丞相當時說,大概是因為他有修養才會這樣吧。孟子說,這大概是善於培養心中的浩然之氣。而他則只有一種氣,可以敵得過剛剛說的那七種可怕的氣。那是一種博大剛正的,是天地之間的凜然正氣。」
「天地之間有一股堂堂正氣,它賦予萬物而變化為各種體形。」
「在下面就表現為山川河嶽,在上面就表現為日月辰星。」
「在人間被稱為浩然之氣,它充滿了天地和寰宇。」
「國運清明太平的時候,它呈現為祥和的氣氛和開明的朝廷。」
「時運艱危的時刻義士就會出現,他們的光輝形象一一垂于丹青。」
朱慈烺說到這裡,掃視著全場,看著一張張面目,看著李定國的動容,駱逸凡與劉允升等學員的熱淚盈眶,忽然感覺眼眶一熱道:「所以想到那裡,我朱慈烺就決定不再退了。我的堅持與文丞相胸中的浩然正氣一樣,不僅僅是我皇室的身份,不僅僅是我大明儲君的身份,更因為我是一個漢人,我是一個大明國里的漢人,一個在自己國度里的人。而這樣的堅持,絕非是偶然的,絕非是突現的,他是傳承了千百年,鑄就在我們每一個人骨血里的!」
「是一代代先賢用刀槍與血淚,傳承下來的!」
嘭……
角落裡,徐彥琦捏著身上的一個琉璃杯子,激動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朱慈烺繼續道:「在齊國有捨命記史的太史簡,在晉國有堅持正義的董狐筆。」
「在秦朝有為民除暴的張良椎,在漢朝有赤膽忠心的蘇武節。」
「它還表現為寧死不降的嚴將軍的頭,表現為拼死抵抗的嵇侍中的血。」
「表現為張雎陽誓師殺敵而咬碎的齒,表現為顏常山仗義罵賊而被割的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