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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無論如何,他對思想的包容卻是所有人衷心感謝的。
尤其是皇帝陛下親自在京師大學堂里隱姓埋名講過許多大尺度的課。比如,傅青主就知道,在此之前,就有一個關於能幹貪官與不能幹清官取捨的問題。
有了這樣一個好頭,而今大明可謂是百家爭鳴。
原本許多不敢議論的問題,也紛紛出現在了眾人的案頭裡。
今日,作為主持人的傅青主則是在黑板上默默地寫出了今日的主題:「議日本之行。」
「同學們,對於日本之行,有沒有什麼想討論的呀?」傅青主笑著看向台下的同學們。
眾人沒有搶答,他們心知肚明地等待著預料之中第一個搶先起身的同學。不出預料,此人果然就是柳如是。
柳如是今天帶上了一層面紗,將左邊的面頰遮住,增添了朦朧的美感,讓不少年輕氣盛的學子們紛紛感覺呼吸加速。
這位同學出現在校園裡,實在是讓人沒有期待都不行。
畢竟,美艷驚人,如果正面對視,恐怕眼珠子都要挪不開。
好在,這是課堂上,是學派大師傅青主的課題討論,眾人都顯得十分鄭重,這才壓抑住了心中的旖旎。
「學生有一議題。」柳如是站起身,環顧眾人。他看著所有人專注看來,心中是微微地輕輕顫抖了一下。誰說女子不如男呢。至少,在研究學問的道路上。女兒家們也並非不行。這可比起在深宅大院裡,被人圈養這要好過許多了。
他想起了李香君也在這裡教書,心中不由動起了那個被錢謙益否決的念頭。
「柳同學請說。」傅青主笑著頷首致意。
這位同學雖然是女子,但才思敏捷卻勝過男兒。尤其上一回,若非皇帝陛下出手,恐怕也降不住這個角度刁鑽的小丫頭。
「日本國君不君,臣不臣。敢問老師,這君臣大義不分,我大明要如何與其交往呢?」柳如是笑道:「三十二年期,日本幕府制定公布了《禁中並公家諸法度》,堂而皇之地說日本天皇要把學問的修行和和歌的精通放在第一位,實際上就是限制天皇對政治的干預。如此嚴厲的法度甚至將天皇唯一的權限就只留下了第八條,按本朝先規決定年號。這樣孱弱的權利使得日本天皇實際上成為傀儡。而幕府將軍,才是日本的實際統治者。」
「如果按照我大明人看來,日本幕府就是一群犯上作亂者掌權。按照民間通俗一點的說法,而今的德川家光,就是一個曹操。試問,我大明而今已經抵達日本。要如何面對這一切?」
……
「看來,如是姐姐又要要高論了。」一旁,偷偷趕過來聽課的吳巧兒咬著嘴巴,看向一旁躍躍欲試的李允兒,心道:看來又要有一番爭辯了呢。
別看李允兒與柳如是都算得上是至交好友,可每每都能在辯論的時候爭論起來,可真是讓人費解的很。
「柳同學的議題呢?」傅青主期待地聞著。
「自古以來,皆是名不正言不順。我大明身為中華正統,自然不能容忍幕府此等犯上作亂之舉。理當匡扶正道,將日本天皇重新拉回正規。讓幕府這等犯上作亂之輩,盡皆繩之以法。」柳如是一說,眾人都是頷首點頭。
這的確是絕大多數人中認可最正常的言論。
畢竟,對於大明兒郎而言,如果有一個宰相能夠世代繼承,而皇帝沒有實權。那實在是咄咄怪事,擺明就是犯上作亂之舉。人人都要匡扶正道。
「好。還有哪位同學有不同意見嗎?」傅青主又道。
「學生也有一點看法,想與諸位分辨。」李允兒站起身,道:「陛下前往日本之行,說到底是為我大明而去。一切一舉一動,都應以大明的利益為先。天皇與幕府關係如何,是日本家事。若為了一腔熱血,虛名之爭而使大明數萬兒郎不得不喋血沙場,這實非智者所為。我認為,陛下最終之舉。應該會默認日本格局,而非匡扶天皇。至於將幕府一干人等繩之以法,這也有一點問題。」
「什麼問題?」柳如是盯著李允兒,目光灼灼。
「是以日本國之法呢,還是以大明之法呢。就如方才如是姐姐所言,日本已然修訂法度,認為天皇只有根據先例決定年號之權。既然如此,那幕府一切所為,自然是合法合理。若是以我大明之法,則又要明白,日本畢竟是一個獨立國家。如何依我大明法度呢?」李允兒笑著回應。
柳如是又道:「這樣那樣的問題的確存在。但必須明白一個問題,我大明以陛下為尊,一應權力歸於皇帝陛下。若是坐視日本有犯上作亂之輩而無動於衷,甚至不得不與之苟且。這讓皇帝為中國之君之法置於何地?」
這話說開,可真叫是撕開了那一層最後的遮羞布。
等於是在直面君權合法性的根底。
就算是傅青主明白現在風氣開放了,也不由為柳如是這勇氣道了一聲厲害。
這話,可真不是尋常人敢說的。
「我相信陛下。」李允兒輕聲地說著。
「但這是無解之局。」柳如是的聲音也輕了下來,但此刻,課堂卻是一片寂靜。所有人聽得清清楚楚。傅青主不會想到,自己一個記錄歷史的人竟然有朝一日,也會見證歷史。
這一場討論,註定會流傳下來。
李允兒擰著眉頭,想到了自己見到朱慈烺的一幕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