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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並非生活在一個和平的時代里呀,說到底我們生活在一個願意維護和平的國家裡。同學們,說起來我也想去轉校了。前陣子京師開設了大明警察學校,我想轉校過去,為這朗朗乾坤的清澈,出一份力。」
……
朱慈烺聽著身邊的學子們議論著,不由露出了微笑。
朱之瑜也是感慨,看著台上的錢明禮,輕聲說:「錢舉人的事情,其實我聽說過的。被一個兵痞敲詐勒索年年不休,索性就舉族遷徙了。沒想到,今天也會願意站出來,為軍方說話。」
朱慈烺眉毛一挑:「那個兵痞怎麼樣了?」
「前年朝堂調兵,開始請教國內山賊,開始剿匪行動。那兵痞帶著十來個兵,為了護著一個獨子新兵,擋了一箭,死了。在福建主持剿匪的是張德昌,他想報一個烈士,地方的人不讓。後來那獨子新兵改了姓,跟著去守墓。有個舉子誇讚那肚子新兵的德行,地方就沒在攔著。」朱之瑜說。
「時間哪有百分百的惡人……」朱慈烺心中說著,忽然想到了什麼,問說:「那個舉人是誰?」
「錢明禮。」
……
錢明禮腦海里浮現了那個獨子新兵與他講的故事。
「崔營頭不容易,營里一大夥人要吃喝,軍中發下來的錢糧卻越來越少。他卻想去打大戶,真正的士紳他惹不起,就只好挑能拿捏的。畢竟他要的糧多,要的錢少。唉,可惜營頭就是愛賭,好面子,不少人恨他,看不起他。可營頭……真的是個好人……」
「後來呢?怎麼死了?」
「張將軍來剿匪,吊了營頭去。是選鋒隊,餉銀拿的足。其實張將軍來了以後,大家也不去找大戶要糧食了。軍中發的足,大家就想掙軍功。往常那世道,如果要當壞人才能活下去。大家也真的是沒選擇。可是,如果有機會,誰不想挺著腰板活著呢?營里給我報了功,我不想要。營里折了銀錢給我,我想著,這輩子也沒什麼念頭了,就這樣給營頭守墓吧。」
……
「從前,我們重文抑武。總覺得,武夫是亂邦的源頭。總覺得,那些人不通經義,非聖人門徒,都是粗鄙野人。看不起,嘲弄,欺壓。覺得這世道就該是讀書人壓著武夫才對,就該是天下兵馬都馬放南山才對。但後來,我去了菲律賓,在呂宋馬尼拉呆著,才發覺了不對。」錢明禮緩緩地說著,無數回憶湧來。
「職業無分貴賤,只是活命的法子不同罷了。而軍人,更是一個備受誤解的群體。從前,我從來沒有想到過,軍人的存在,他們的意義。直到在馬尼拉,在一個華人危機四伏的世界我才明白,我們的國家,留著多少錯誤、落後的觀點。」
「一百年前,西班牙人手持著刀槍征服了呂宋,也征服了上面的一切居民。除了那些助紂為虐的土著以外,一樣還有華人。身在中國,在大明內陸。我們遇到的,從來都只是民族內部的鬥爭。哪怕是最殘暴的女真人,他們也終究被我漢家文化漸漸征服、融合。但我從來沒有想過,有這樣一個異族,有這樣一個可能,有這樣一個現實……在呂宋,華人真的可能會亡國滅種。」
「而這個時候,我才終於體會到了軍人兩個字的含義。他不僅意味著養家活口的職業,更意味著一份榮譽,一份責任。他們在同胞們需要的時候挺身而出,在最危險的時刻迎難而上。保家衛國,為我們的國民而戰。這時真正的軍人,有這樣的軍人,有這樣的祖國,我們的民族,我們的未來,就有無限美好的希望。」
「這個世界,從來不是仁義禮智信的,不是溫良恭謙讓的。不是一切美好品德盡皆展現的世界。這時一個叢林,你的存在,取決於你在生物鏈里的層次。你是麋鹿,就只能吃草,然後被猛獸吃掉。你是狼,便可以團結起來吃肉,保護自己不被猛虎一巴掌拍死。而我們中國人……應該是龍。我們要讓所有人明白,我們不可冒犯,強大無比。能行雲布雨,吞吐火焰,讓一切敵人被燃燒殆盡。我們能吃別人,沒有任何人能吃我們。這,就是我在呂宋體會到的,這個世界的面目……」
……
錢明禮站起身,一鞠躬,準備離去。
一名學子站了起來。
角落裡,李允兒站了起來,鼓掌。
他的身邊,柳英彩怔怔地聽著,隨後緊接著鼓掌。
這時,朱慈烺也站起了身,鼓掌。
全場掌聲雷動,所有人盡情地鼓掌表達著自己的支持。
這時以為偉大而讓人感覺驕傲的時代。
因為,有著無數偉大的人,他們為了這個國家,為了這個民族,為了自己的親人,奮勇向前,不惜性命。
……
一份報紙被緩緩放了下來。中華報的頭條上,赫然寫著一行標題:呂宋榮獲解放,將納入大明第四個海外領地。
「呂宋解放了啊。」朝鮮駐京辦里,李繼勇表情複雜:「解放……」
這時一個新鮮的詞彙,更是讓李繼勇感覺心態格外複雜。
「中國人用詞倒是很有意思……還有海外領地,哈哈哈……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這朝鮮國、日本國究竟還能留多久?真是個未知之數啊……」
李繼勇想著,腦海里對朝鮮國王的忠誠度忽然間有些下降。
沒有人願意跟著一條註定沉默的船隻一起被埋葬,包括李繼勇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