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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柳如是也的確是名妓里的異類。如果柳如是到後世的美國,想要競選總統的氣質都是足夠。這是一個明星,也是一個天生具有政治嗅覺與政治敏感的政治明星。
張張前去見禮,翻出了宮中留存的檔案,核對了柳如是手中的腰牌。雖然宮中已經有了兩輪核驗,但張張依舊不敢掉以輕心。她更有些想要滿足一下自己的那番趣味。
眼前這樣特別的女子,究竟是誰呢?
隨後,張張看到了柳如是三個字,驚訝地張開小嘴:「柳如是?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的柳如是?」
「這位姐姐好生文雅的涵養,也記得辛稼軒的詞呢。」柳如是聽出了張張的親近之意,頓時走進過去,低聲說了些話。
柳如是不愧是名利場裡泡出來的人物,三言兩語就讓張張親近了起來,兩人目光相對,仿佛是多年不見的好姐妹一樣。
這時,消失在眾人目光里的朱慈烺已經出現在了涵元殿裡。
朱慈烺剛剛從圖書館裡泡出來,他在絞盡腦汁回憶著後世的所見所聞,又將一開始穿越時記錄下來那些雜七雜八的隨筆翻了一遍,這才抽空來見柳如是。
他記得自己是給了柳如是一塊腰牌,准許她擁有一次入宮面聖的機會。
但朱慈烺顯然不會料到,這才過去了不到小半個月的時間,柳如是的出擊就仿佛一顆深水炸彈,攪動了無數人的命運,捲起的漩渦,甚至連朱慈烺都感覺格外棘手。
他就是為了解決這個漩渦,這才想要從後世的記憶里尋到一些依仗。
好在,到柳如是今天求見的時候,朱慈烺終於整理了一些眉目。這時候,他反而對柳如是的來意十分好奇。
他給的腰牌是一次性的,很多人拿到這樣的腰牌,甚至拿著當救命的護身符,根本不敢用。但其實,隔著的時間久了,你拿著腰牌固然是可以得到一聲通傳,但朱慈烺見不見你是個問題,什麼時候見你又是個問題。所以,這樣的腰牌實際上時效性很短。
但柳如是的時機卻恰的很好,在京師風波捲起,愈演愈烈的時候拿出腰牌,卡得十分巧妙。
朱慈烺的消息很靈通,甚至陳子龍與黃宗羲剛剛把話說完,匯總成文冊的報告就到了朱慈烺的身邊,被輪值的中書舍人一一念了出來。
又見到了柳如是,朱慈烺很期待她給的驚喜。
「女中豪傑來了呀。朕呢,本以為你會在善哉上當一個二當家,樂不思蜀呢。沒想到,就這麼光明正大地進了京師。怎麼,不擔心衙門會把你當作亂賊抓緊去麼?這麼一個嬌滴滴的美嬌娘,那些如狼似虎的胥吏可不會憐惜呀。」朱慈烺開了個玩笑,卻體現了柳如是而今處境的艱難,堪稱是在刀鋒之上跳舞。
至少,換一個人易地而處,很難有更多一分的勇氣。
柳如是淺淺一笑,一禮說:「陛下說笑了,屬下是奉陛下之命辦事而去,誰敢為難屬下。至於在山上有些行為莽撞,還請陛下諒解,這卻也是一個極好的機會,能夠解決苛待工人的問題。我知曉陛下對工坊業的關注,絕不會容忍害群之馬,不會讓一棵老鼠屎壞了一鍋湯。」
「沒想到人人艷羨的美佳人卻是會說這些粗俗的俚語。」
「屬下到了民間,見了百姓,身體力行感悟世間道理,才真切明白過去許多想法過於幼稚不成熟。比如,屬下曾以為,這天下是王侯將相的天下。他們一舉一動,可以改變歷史,創造歷史。但自從我見到了工人同胞們真切地一起吃喝,一起暢談未來,一起奮鬥,一起復工。我才明白,如果給他們一個機會,偉大的歷史人物也一樣會產生其中。而他們創造的一切,不正是我曾經所不敢想像的歷史麼?他們是那樣的粗俗,又是那樣的真實,那樣的有力。」
「朕在聽。」
「所以屬下願意幫他們,報官,打官司。爭一個公平正義。」
「你覺得衙門裡有公平正義麼?」
「別的衙門,固然是希望寥寥的。但陛下治下的大明,屬下相信一定有。」
「正義啊……如果沒有如你所願地到來呢?」
「他只會遲到,不會缺席。」
……
隨後就是良久的沉默,兩人相顧都是沒有開口。
朱慈烺一雙眼睛不斷地看著柳如是,柳如是一開始還只當這是理念之爭,死死地回應著朱慈烺的目光,看過去。朱慈烺的目光很清澈,很純粹,夾雜著欣賞與憐惜的目光。
但當這樣對視的目光久了以後,忽然間,柳如是發現朱慈烺的目光有了點改變。
朱慈烺輕咳一聲,將目光收了起來。
柳如是仿佛想到了什麼,面頰一陣通紅,整個人如同被煮熟了的大蝦一樣,渾身熟透了一樣地紅。因為……柳如是穿的是一件傳統的士子長衫,悶熱的十月今天有些格外的熱,爭論了一陣子以後,柳如是身上出了汗,貼著長衫,一下子有點透光。
「那個,你叫張張是吧?」朱慈烺將目光落在一旁繼續整理記錄著文檔的女官,喊道。
「啊……啊……陛下,屬下見過陛下。」張張有點驚喜,不知道為什麼陛下喊起了自己。
當然,更驚喜的是陛下記得她的名字。
這說明她有特殊之處讓陛下記住了她呀。
朱慈烺當然記得,畢竟最終選擇當職業女性的宮女實在太少了,最後還留在西苑、紫禁城等宮中衙門的一共就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