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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大夫接過去,將孩子放在床上平躺下來,輕聲細語地道:「孩子,來醒醒。讓姐姐看看你,哪裡不舒服?近日吃了什麼,做了什麼?」
席大財的老婆子心中一涼,覺得這大夫這哪裡是看病,怎麼像是攀家常。
可女大夫膚色白皙,氣質上佳,輕聲細語,加上躺在綿軟的床上可比在懷裡晃悠舒服多了,頓時讓熊孩子悄然間多了一絲信任,熊孩子捂著肚子,倒是不鬧了:「肚子疼……還有……頭疼,暈乎,渾身沒力氣,還有……拉……拉了……」
「都五回了!」老婦人接過話,一臉碎碎念:「我們這孩子呀,本來是生龍活虎,精神好極了。可今日這……這……聽人說,都是要趕著瘟疫了……這可如何是好哇,三娃就留下這麼一個獨苗去了,老婆子我卻沒將孩子帶好……過幾年一蹬腿,可怎麼見三娃啊……」
孔洛靈不聲不語,只是在孩子的肚子上按著,不時地問:「是這裡疼?這裡……?這裡……?」
又問了幾個問題,孔洛靈不再說話了,只是拿著一直鵝毛筆,蘸著墨水就在方才寫了席宏志大名的冊子上書寫了起來:「誰說是鬧瘟疫呀?」
「誰……?」老婦人看著席金文。
席金文輕咳一聲,說道:「瘟疫一向來得急,西城還有琉璃廠那邊一向鬧得厲害。這些天,警署里也收到細報,說是東城也有跡象。我就擔心,孩子這……」
「只是尋常的腹瀉,也不礙事。倒是一天拉了五回還有能耐鬧騰,脫水後還這般精力旺盛,哪裡像是瘟疫的,倒像個屬猴的。幾位家長呀,也不必擔心了。照著我這芳子兌了鹽糖水,再照方抓藥,過幾日就沒事了。倒是這集體犯病……」孔洛靈看著那孩子他媽,道:「近日可是去了明時坊小學?若我沒猜錯,這幾日明時坊小學是給孩子敞開供應了午餐。辦這事的是好心,都是些海里的生猛海鮮……」
說著,孔洛靈的語調有了幾分幽怨:「雖然天津衛距離京師也不遠,一路舟車急進也不過一日。可近日天熱,加上京師這糟糕的衛生情況……也不難解釋吃壞肚子了。真是些迂書生……」
眾人紛紛聚焦到少婦身上。
少婦頓時低著頭,道:「的確如大夫所言……」
眾人頓時猛地一陣放鬆。
席大財大口喘著粗氣:「謝天謝地,祖宗顯靈啊……」
席斌不樂意了:「大財哥,這可不是謝天謝地的時候。醫好了,是大軍大夫的功勞呢!」
席大財憨笑了幾聲,孔洛靈聽著,也輕聲笑了起來。
就當氣氛一陣歡快的時候,忽然間,一陣急促的哨聲響了起來。
孔洛靈一聽,頓時神色一緊,看著幾人,歉意道:「軍中召喚,失陪了。一會兒,會有輪值的醫生進來。」
席金文幾人面面相覷。席大財拿著方子,道:「還是趕緊去拿了藥吧……也不知道這方子,准當不准當……」
席斌想要開口為女大夫說話,卻聽此刻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一個墨色立領制服的男子大步跑來,一看席金文,頓時大喜過望:「金文兄,你果然在這裡!還跟我走,警署緊急集合呢!」
「緊急集合?」席金文一聽,也跟著面色一變。
果不其然,此刻天空之中,一道杏黃色的煙花升騰起來。席金文接連道了幾聲抱歉,也跟著沖了出去。
席斌追過去幾步,想要問自己從軍之事,走到半路卻突然停住了步子。
陸軍醫院裡,幾乎所有的醫護人員全部集合就位,陸軍醫院醫正胡波側身一讓,讓眾人看到了一個身著龍紋黃袍,年輕得不敢讓人相信,氣質獨特得讓人不會質疑的男子。
此人眾星拱月一般走出,站在眾人身前,朗聲道:「各位陸軍醫院的袍澤們好。朕許久不來了,分外想念得緊呀。就是不知道,兄弟姐妹們,是否還記得當年在臨清時打下的那一仗!」
「記得!」蘇鳳兒高聲道:「聖上帶領咱們治了瘟疫打贏了韃子,咱們陸軍醫院的名頭就是這麼掙下來的!」
「是!」朱慈烺道:「那麼今日,朕,還要帶領你們,打響另外一場戰鬥!這一場戰鬥,不是韃子,卻是這千年以來,所有人類永生的敵人:疾病!我們向它宣戰,向大明的子民宣告,這裡,有著無數仁人志士與他們同在,為他們的安康守護!」
第21章 宣南坊里
席斌發誓,那一刻起,他熱愛上了這個集體。而那一刻起的境況,成了他一生銘記的時刻。西元1644年,大明二七六年的二月二十,陸軍醫院裡一片安靜。
這樣的安靜少了幾分平和,多了幾分熱情。
這種熱情,緣自台階之上,高高站立的那個男子。他年輕而朝氣蓬勃,富有激情與熱切的感染力,他張開了口,說出了這一段傳言後世的宣言。
「朕知道。知道有人會疑惑,疑惑我們是堂堂陸軍醫院醫師。領高達至少二兩銀子的月俸,受軍士尊敬,得皇帝信重。怎麼突然間好好的就要走出富麗堂皇的屋舍,離開鮮亮乾淨的醫院,走上街頭,深入巷裡,去為臭不可聞,污濁滿身的泥腿子診治呢?」
角落裡,席斌不安地扭動了一下。這是他一直以來最深切的惶恐,他不明白,為何這明顯造價昂貴,所費頗多的軍隊醫院卻需要如此低廉地向百姓開放。而現在,他的皇帝陛下似乎要給出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