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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愧是闖王麾下人物,氣度就是不凡!」陳冠峰說著,打量著李建泰,話卻是對著祁山說的:「敢問幾位將軍,來我定縣,是為何事?」
比起李建泰,身材壯士,一看就久經行伍的祁山才像是一介武夫。尤其是祁山身後三百戰兵七百輜重兵,都是隊列儼然,雄赳赳氣揚揚,比起李建泰身後那些歪歪扭扭,衣衫襤褸的兵丁可強遠了。
祁山略略猜到了李建泰的心思,含糊著道:「剛下山,便是打算去往太原,投奔貴人。」
「噢……」陳冠峰笑著,道:「既然如此,還請入我定縣,陳某身為地主,當是盡一盡地主之誼。」
李建泰心中大喜,他真愁著沒法子進定縣縣城呢:「那真是恭敬不如從命了!」
陳冠峰一陣大笑,領著幾人進去了。剛入了城,一個面目與陳冠峰頗有幾分相似的男子走近前來,拱手回命:「叔父。四海樓的筵席已經備好了。掌柜的問是在三樓雅間,還是回咱們自家府上。」
「四海樓三樓亦是尋常,自然是去咱們家府上!」說完。陳冠峰就要打發侄子離開,忽然腦海里想到什麼。又道:「等等,也去請胡大人前來!」
李建泰心中揣測,道:「這陳冠峰所言的胡大人,莫不就是那占了縣城的偽順偽官不成?若真如此,到時候一網打盡,也是一道戰功了。」
一行人各懷心思,不多時就到了陳冠峰的府上。一路上幾人閒談,眾人也漸漸知曉了這陳冠峰的來歷。此人是定縣豪強。本來只是一縣之中二流人物,身上唯一算得上功名的也只是個武舉人。
在大明,別說是武舉人就是武進士武狀元,在縣裡想要個一流的身份也難。可隨著世道日壞,一個家族縱然能出個進士,也架不住保定真定此等地方位置關鍵,往來戰亂頻繁。田園賊寇日多且不說,望來的官軍與韃子犁田一般來一遍,只會喊孔孟仁義詩書傳家的豪強就迅速被破了院子,搶了金銀殺了子嗣。到而今朱慈烺登基後。還能站在檯面上的反倒是如陳冠峰此等有武力的了。
陳冠峰家底不錯,武藝練得一流,在外曾帶過鏢局。回鄉又辦起了團練。再加上此前朱慈烺在山東對抗建奴韃子的時候,趁著朱慈烺軍火更新換代,很是合法購置了一批強弓兵甲,是以迅速在這亂世之中保全了家業,甚至很是兼併了幾千畝田地。
尤其是前陣子建奴入寇京畿,縣裡的胡大人親自下鄉登門,請出陳冠峰帶上自家團練鄉兵護衛定縣城。
說起軍略,祁山話頭也漸漸多了。他是真行伍出身,可不是李建泰身邊京營那些湊數之流可以比擬的。尤其是陳冠峰身上那一身甲冑都是朱慈烺軍中所售。祁山心中看著,天然多了一份親近。兩人就這麼你一言我一語談論起了排兵布陣。
「到了!」兩人一路上交談熱切。氣氛也迅速拉進了。不多時,就在城西看到一處占地數畝的大宅:「祁將軍進了我家。只管拿他當作自家來。可得讓哥哥好生給你接風才行!」
「哈哈,那就有勞陳老哥了!」祁山說著,進了花廳。
不多時,酒肉齊上,李建泰端坐屋內,下意識卻覺得渾身上下不對付。還未等他想明白到底哪裡不對勁,又是一人來了。
李建泰剛剛抬頭望過去,就見陳冠峰爽朗的大小聲響起,高聲道:「胡縣尊來得好哇!我方才已經問好了,來的都是順軍的壯士,並非是官軍啊……」
「咳咳……我說陳員外,你是一片好心。可說話卻也總不能總是這般冒失。本官畢竟是官,再是想平靖地方不惹是非,也總不能見賊罷。不然,哪天一個通匪的名頭壓下來,你讓我如何向朝廷交代?」那胡縣令無奈地說著,但還是拗不過陳冠峰,很快就進了花廳。
陳冠峰拉拉扯扯,與一眾人落座,卻發現花廳里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李建泰輕咳一聲,看著眼前男子,再三看了,還是道:「敢問……尊駕可是崇禎十三年進士,胡飛?」
「咳咳……本官的確是……可是……尊駕……尊駕……」胡縣令看著眼前男子,又看了看陳冠峰。
李建泰臉上所有的表情都變得格外怪異,一股子冰冷又刺痛的心意席捲全身,讓他驟然間對一切都失去了趣味。
祁山反應快,很快明白了怎麼個境況。
城內,壓根就沒有順軍。
「陳老哥,這城裡頭,沒有別的順軍吧?」祁山沉聲說著。
陳冠峰聞到了不一樣的氣味,雖然不明其意,但還是迅速道:「的確沒有。我等本以為你們是官軍,是以城內一片騷動。個個都以為會有一場亂事。還好,諸位將軍是大順的義士。聽聞大順的將士不殺不掠,可是讓我等小百姓大大鬆一口氣了。」
李建泰差點一口老血吐了出來。此刻,他終於明白了這定縣裡到底是如何境況了。
城裡的確是沒有順軍,可這大明的士紳豪強卻是早就不歡迎官軍,反而盼著傳聞軍紀上佳,不擾民不欺民的順軍了。他堂堂代帝親征的內閣大學士。卻是要靠著假扮順軍才能受到歡迎。
如果說,陳冠峰的話語還只能代表一些豪強士紳的態度。可胡飛能站在這裡,卻充分說明而今大明。不僅基層對基層失去控制力,更是自身官僚也迅速陷入了可怕的離心之中。
胡飛怔怔地看著眼前這一幕。有些摸不著頭腦。尤其是眼前這個鬍子花白問自己功名的男子,更是讓他心中疑竇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