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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洪運緩緩深呼吸一口氣,這才對朱慈烺,道:「聖上,核對仔細了。」
朱慈烺緩緩點頭。他是比較理解謝洪運的,此君活躍的那個時候正是朝廷上騙下瞞的時代。虛報軍功,虛報政務的事情不要太多。
雖然在外人看來,在朱慈烺一邊侍奉的舍人就那麼十幾個,在足足有一本大辭典一般厚的材料里檢驗出問題無異於是登九重天。不過,謝洪運也是有絕活的。
這也是朱慈烺此前無意間傳出來的招數。
想要判斷一個帳冊問題在哪裡,那當然是極其困難的。
但想要判斷一個帳冊有沒有問題,那就簡單多了。
總而言之,一部正常的帳冊里各個字數出現的頻率總是相對而言均勻的。從一到九,各個數字的分布縱然有多有少,也絕不會相差巨大。
但如果帳冊裡頭有幾個數字出現得特別多,有幾個數字又出現的特別少。那基本上可以判定,此帳冊有問題了。
謝洪運腦袋裡一個個數字過濾下去,最終緩緩吐出一行數字:「截止七日前,北直隸登記在冊的稅源田由原來的一共49256836畝地新增到而今一共97541367畝,根據漲幅,這依舊還在上升期!其中,還因為過年的緣故耽誤了一些。按照預計,到了明年,恐怕還會上漲!按照北直隸的稅額計算,一共需交稅糧598622石。但眼下,光是去年秋稅要求官紳補繳的田賦就實際收到一共就收到三百五十萬新寶鈔元。按照帝國中央銀行給出的匯率,折糧一百零七萬六千四百五十三石。按照銀兩計算,這就是至少三百萬兩銀的新增賦稅!這還不算北直隸去年已經交納的三十九萬石田賦。」
這意味著,整個北直隸地區一共上繳了足足有去年四倍的賦稅。
儘管北直隸地區有朱慈烺竭力推動,效果出眾的原因。但無論如何,足足四倍的增加,足以將空虛的國庫重重塞進一顆補藥。
三百萬兩,與此前樞密院提交上來的需求顯然還有兩百萬兩的差距。
但只要一看傅淑訓的表情就知道,這已經不算是個事兒了。
「最重要的,恐怕還是這一回寶鈔的價值重新被激活了。」傅淑訓也整了個新詞,道:「這一點,對我大明而言,恐怕是比起這一百萬石新增稅糧更重要的事情!」
傅淑訓身為戶部尚書,博古通今,尤其對前宋的掌故了如指掌。
當年南宋面對蒙古幾乎占據半個地球的力量依舊苦苦支撐了數十年,以江南半壁抵抗了數十百萬蒙古大軍數十年的進攻。
光是想一想都知道那需要多麼巨大的軍費開支。而今大明幅員萬里,比起南宋當年掌握的地盤可謂是超出三倍有餘。但就是這樣龐大的幅員,卻不足宋朝頂峰時期的一半財政收入。這自然是咄咄怪事。
雖然其後朱慈烺的批閱里點出了幾個關鍵詞:海外貿易,商稅。
但對於傅淑訓而言,無論是海外貿易還是商稅,都需要培育,需要時間。相反,宋朝時期成熟的紙幣體系就足夠引人深思了。
通過發行紙幣,實際上讓朝廷擁有了更加廣闊的財源。
最少,也可以通過超發貨幣通貨貶值來轉嫁財政壓力。當然,傅淑訓想的不是這一茬。他想的,是寶鈔重新恢復信用得以流通以後,朝廷就可以光明正大用寶鈔來支付軍費,支付官員工資了。
知道朝廷有帝國中央銀行發行兌換,有民間實力雄厚的恆信錢莊承兌,更有最堅挺的信用:繳稅作為擔保。
三重保障下,也不愁官員將士再將寶鈔視為廢紙,而是可以漸漸接納。這事實上讓原本苦於國庫空虛的傅淑訓有了解決之法。
事實上,一個成熟的經濟體也不能總是搞貴金屬貨幣。
銀元固然美好,卻無法承擔起國民經濟龐大的需要。尤其是劣幣驅逐良幣,更是會讓市場猶如一個無底洞,再多的銀元也填補不來經濟活動之中所需的銀元消耗。
反倒是紙幣恢復信用顯然更有利於經濟活動的便利,從而讓商業更加便利流通,更能恢復國民經濟。
要知道,這年頭交易是十分複雜的。買個東西不是給個銀子就行,還得稱重看成色,用剪刀將銀子剪開。就是銅錢,那也是因為發行稀少,市面充斥各種質量差勁的錢幣。甚至為數眾多的地區依舊只能以物易物。
作為帝國的戶部尚書,又擔任了新任內閣的財政與經濟大臣,傅淑訓自然懂得其中三味。
「今春過後,此前困擾的財政問題便不再是問題了。」謝洪運亦是唏噓不已。
曾經朱慈烺愁眉不展了數月,又固執不肯裁剪軍費需求,這自然是讓他們這些做臣子的此番見了這一份勝利果實,歡欣雀躍。
……
吏部。
黃道周與史可法一前一後,腳步急匆匆地走進了李遇知的辦公室。
此刻,李遇知正在皺著眉頭聽著屬下匯報工作。見黃道周與史可法聯袂來此,李遇知驚訝地連忙齊聲迎接:「黃相公與史相公聯袂來部,下官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說著,李遇知打發走了手下,連忙請人待客。
黃道周與史可法都不是愛虛禮的人,擺擺手,示意一切從簡。
兩人進了內間,各自落座。這裡是李遇知私人辦公休息的地方。朱慈烺登記後,六部衙門都進行了或大或小的重新裝修。各部的辦公條件都得到了不小的改善。就如同李遇知這裡,外間是辦公會客的地方,內里其實就是自己私人休息的地方。有一處書桌,有幾個椅子用來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