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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丁高亮也就聽不明白倪元璐說的這些。雖然是聽不懂,丁高亮還是知道吳萬英這樣的人懂的。
因為吳萬英認字,會讀書,甚至還很喜歡教丁高亮讀書認字。
這樣的際遇說可是有些難得。
「萬英,這位大官說得是個什麼道理,俺可是聽不懂。」吳萬英茫然地撓著頭。
反倒是一邊的饅頭怔怔地看著,仿佛聽懂了什麼。
「饅頭好像明白?」吳萬英低聲道。
「吳家哥哥也明白罷。」饅頭嘆了一聲,道:「饅頭想爹爹,想娘了。」
吳萬英拍了拍丁高亮的肩膀,道:「這便是緣由,懂得的道理,我懂得的道理,也都是在這裡。軍略上的東西,我懂得不多。也就明白一些粗淺的道理。我們的百姓在邊疆上被韃子糟蹋了,這筆帳要再往常,太尋常了,也沒人管。可現在……有人記得,朝廷記得,朝廷沒有忘。而我們的大軍出動,便是為了這一筆帳,要狠狠的算回去。丟掉的疆土收回來,丟掉的帝國尊嚴,這樣的尊嚴,不在於當官的晉升之資,在於我們帝國子民的榮辱!」
讀了不知道多少聖賢書的吳萬英這想要將其這些大道理其實有很多字句的。
但他們沒有用,他沒有引經據典,說什麼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更沒有說什麼匈奴未滅何以為家的豪情壯語。作為一個小人物,一個只是學了一些醫術,有一些文化知識的小兵,他看得更低,卻也看得更清楚,更明白。
他在饅頭身上的故事看到了這個邊疆究竟是什麼模樣。也無比慶幸,那些肉食者,那些身居高位之人,依舊有值得追隨之輩。
「為大明而戰的時候,我其實也常常在想,我們到底是為誰而戰。這個大明,是誰的大明。從前,我為官宦子弟的時候,覺得這大明是我們的大明。後來,見了順賊破城,覺得是那兵強馬壯之人的世界。後來,大明回來了,換了一個面目。我發現,這是我的大明。我們出戰,是為了大明而戰,因為……所有人,都是在為了我們這些帝國子民而戰。這一戰,不在於王侯將相的功勳,在於萬里疆土,再不為韃虜所欺而戰!」
這一天裡,吳萬英閒下來的時候,默默將這一段話寫了下來,記在了日記里。
後世的人,無數次回眸帝國一場場波瀾壯闊的戰史時,從事不理解為何有這麼多的人拋卻錦衣玉食,去選擇一條最為艱險的道路。
為何,他們要在所有人都不理解的時候,選擇從軍。
如果說,有的人是吃不飽飯,沒有辦法,只能去軍隊賣命。那麼,作為一個官宦子弟,見慣了錦衣繁華的生活,吳萬英卻依舊選擇金戈鐵馬的生活。那一切的答案到最後,伴隨著吳萬英的日記披露,終於有了答案。
「他們為國而戰,而他們的國,一樣為他們而戰!」
……
在山西的北面,出了長城,便是位於蒙古與山西的中間地帶了。這個地帶里有的是草原,更多的是荒漠。荒無人煙,道路難行。
前陣子下了一場雨,路就更難走了。
但相應的,一場大雨落下,位於鄂爾多斯部落里的那個神秘堡壘上,也不得不歇了工。
城內倒是有屋舍,不怕雨。可糟糕的是,一石下雨,鬆軟的草地就難以承受大車的碾壓,也就無法運送外間的鐵礦石,而堡壘內的兵械一樣無法運輸進來。
好在,這裡的鄂爾多斯部的濟農額璘臣最近心情不錯。
他對這處堡壘里的產量還是頗為滿意的。尤其是那一門紅夷大炮,竟然足足打造了十二門。
這樣的巨炮立在地面上,光是那炮身就比起最是彪悍的蒙古大漢還要來得更加雄壯。就是那些彪悍的蒙古大漢來上十個,也很難將大炮挪動。這樣的巨炮,得是好幾隻青牛才可以拖得動的。
草原上不缺乏牲口,對於濟農額璘臣而言,牲口更是不值得一提的東西。
他曾經最缺乏軍械,後來那一場驚喜過後,軍械有了。
他曾經最苦惱沒有火器,眼下,火器里最厲害的紅夷大炮也有了。
他曾經……
還曾經什麼呢?
「最煩惱這些滿人,竟然在驕傲的蒙古草原上肆虐。這樣的痛苦,當年我們不得不屈從,忍了。現在,還要忍下去嗎?絕不,絕不會了!」額璘臣昂然高聲道。
現在,一個無比美妙的機會出現了。
那些狂妄貪得無厭的明人來了。
這些明人靠著清人的拖累殺敗了他們的蒙古勇士,現在,竟然還試圖北上收復河套。
該死的,這些明人究竟腦子裡想的是什麼,竟然要收河套!那是鄂爾多斯部的根基啊,是數十年前就已經紮根的土壤。如果讓他們鄂爾多斯部失去河套,那等於是斷了他們的命根子。
憤怒的情緒率先滋生,額璘臣決意給這個不善的鄰居一個教訓。
至於有這樣的自信,實在是額璘臣相信,草原永遠是蒙古健兒的草原。
千百年來,無論中原帝國如何掙扎,似乎他們永遠都沒有逃開一個怪圈。頭頂之上,永遠有一個桀驁不馴的異族政權在草原上盤踞,一直到清人才解決。
撇去後來還未發現的事情,額璘臣自然相信,不管明人在邊牆之內如何厲害,一旦出了草原,勝利的永遠是他們這些草原男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