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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當京師大學堂的李天經邀請湯若望來京師大學堂擔任教職的時候,湯若望二話不說,便立刻來了。
因為,他早已聽說了朱慈烺在京師大學堂的演講,甚至聽聞朱慈烺偶爾閒暇還會在京師大學堂旁聽講課。
這樣的聽聞讓他敏銳察覺到了這是一個大好的機會。
能夠獲得皇帝陛下的信任,那麼傳教的事業顯然就能獲得極大的提升。
那麼,獲得信任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說起來有些難以置信,曾經在中世紀充當科學發展障礙的宗教到了東方,卻是先進科學傳播的帶頭人。每個傳教士來到中國,都要竭力搜腸刮肚,將西方的知識傳播到東方,以此成為敲門磚,首先獲得士大夫的認可,最終獲得當局掌權高官的青睞。毫無疑問,此前的徐光啟就是一個傑出的代表。
只可惜,徐光啟早已仙逝,這幾年湯若望困頓於此,也都感覺苦悶,看不到希望。
此刻得到這個機會,如何會放過?
就是此刻見南懷仁行險,也顧不得了。只有讓皇帝陛下認識到他們傳教士身上擁有的價值,傳教的任務才能獲得發展。
「經度問題……我恰巧有所知曉。」南懷仁頓了頓,娓娓道來。
相較於緯度較為容易用象限儀通過測量星體高度獲得緯度,經度測量的難度就大多了。
因為地球一直在轉,沒有任何天體能夠用來直觀地顯示經度的差異
「但是,有一種辦法,卻是格外簡單!」南懷仁說罷,信誓旦旦:「這就是鐘錶法。地球十二個時辰自傳一周,一周三百六十度,一個時辰就是三十度。只需要測量出兩地時間差,便可以明白經度多少。只需要簡單的估算一下航行時所處的時間,再對比基礎時間點的正確時間,就可以確定出海船的經度位置!」
李天經聞言,頓時恍然大悟。
南懷仁身邊另一個天主教徒,湯若望的徒弟李祖白聽了,更是忍不住驚嘆道:「如此上佳妙法,我怎麼沒想到?」
「這一點,一百二十餘年前的荷蘭人伽瑪?弗里西斯便提出過了。只需要製作出一台鐘表始終保持阿姆斯特丹的時間,然後帶到船上測定當地時間,對比時間差便可以得出經度差,從而通過運算,得出航海時所處的經度。」南懷仁說罷,忍不住去打量朱慈烺的眼神。
通過傳播西方的知識,南懷仁在不少明國士大夫的眼中都看到過驚異、不可思議、驚嘆的表情。當然,也少不了那些說酸話,嗤之以鼻,認為這是微末小道的道學先生。對於這樣的人,南懷仁倒是很明白。
這些人根本就不是自己的目標群體,他們既然對西方的自然科學不感興趣,不為認同,那就不會了解到這其間蘊含著的巨大價值。
但顯然,這一位皇帝陛下不是這樣的人。
不管是崇禎皇帝還是這一位新的偉大皇帝,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務實。
崇禎皇帝的務實還是比較簡單的,只是讓湯若望去督造火炮,因為他們明白西人有造火炮的技術,格外厲害。
同樣,朱慈烺也看出來了西方人在自然科學上的造詣。為此,南懷仁相信,朱慈烺也一定能明白鐘錶法的意義有多麼深刻。
尤其是這種簡單易懂,又蘊含著巨大技術含量的事情,更是適合用來震撼這個明國的皇帝陛下。
只可惜……
朱慈烺卻悠然的對視上了南懷仁的目光,依舊平靜,從容,不疾不徐,不僅帶著那種仿佛刻到骨子裡的自信,更有一種頗為玩味的眼神。
這樣的眼神,讓南懷仁預感到了不妙。
只聽朱慈烺道:「的確是個上佳的思路呀。」
李祖白眼前一亮,他聽出了朱慈烺的讚賞。但湯若望是見多識廣,經歷得多了,不再年輕,不再單純,聽出了其中不一樣的意味。他扯了扯南懷仁,不讓他繼續著急開腔。
果然,朱慈烺道:「只可惜,就是這麼上佳的思路,一百二十餘年了,卻依舊沒能做到。」
湯若望嘆息道:「聖明無過天子。尊敬的皇帝陛下,這並非是我們有意欺瞞於您。實在是想要製造出一台精確不受海船晃動影響的鐘表太難了。」
對此,朱慈烺表示理解。就是大明,想要認時間,也是依靠日晷呢。
想起這一點,朱慈烺卻忽然間想起了一個後世中流傳的清人故事。
英國使者打算給慈禧太后送一個禮物祝壽,鑑於當年馬爾嘎尼覲見時被乾隆皇帝批的一無是處,認為中國之大,無所不有。於是英國使者便到了一個格外別致的東西:時鐘。
後世雖然鐘錶滿天飛,石英表電子表都是廉價。有了手機電腦以後,所有人更是不需要擔心無法看到時間。
但在當時,想要明白自己是幾分幾秒依舊是一個十分困難的事情。
白天靠日晷,晚上靠更夫,是十分原始的方式。
如此一來,英國使者便想到了送時鐘。
禮物選好了,也高高興興送了過去。
但收到禮物,慈禧太后便勃然大怒。
朱慈烺依舊記得影視形象里,那個聲音尖細的太監捏著嗓子說:「老佛爺,洋鬼子送了一個時鐘,這是要給您送終呢……」
慈禧太后勃然大怒,朱慈烺卻感慨,時滿清的落後與愚昧,壓根沒有看到一個準確時鐘帶來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