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5頁
當先的是一個少年男子,靠後的則是一個文弱乾瘦的中年書生。那書生沒有穿著儒衫,卻穿著一身黑色立領襯衫,胸前兩個兜,貼身牢靠,大步追著前頭的男子,一臉怒氣:「告訴我,是誰躡竄著你去當兵的?好男不當兵,好鐵不當丁!你說說,你每日都想著什麼?」
「大財哥,你說說,你來評評理。憑什麼好男兒就不能當兵了?當今聖上不也是從軍入伍?就連父親……不也是當了東城的警察?這朝廷邸報上說了,軍警一家哩!」那少年男子犟著,仰著頭。
身後,那中年男子一聽,手上剛剛揚起的巴掌也怎麼拍不下來了,臉色漲紅著,良久這才一嘆。
這中年男子就是席大財的九叔席金文,雖然是九叔,但其實席大財九個兄弟,這是個老來得子的。以至於兩人年歲相差也就三歲。席金文四十七年,讀了三十五年的書,卻一直都只是一個老秀才。雖然秀才可以免徭役免稅賦,可自從大明財政困難越發,對外戰爭連連敗績,每年發的膏火稟食悄然間一減再減,到這兩三年已經徹底斷了。
再加上席金文一慣不善社交,以至於最終貧困潦倒,直到偶然間發現警署在招文書,這才解決了失業危機,一月一石糧,這在動盪不安的王朝末世,卻是實打實的全家溫飽來源了。
席金文也娶了妻,這少年就是他兒子,名作席斌。席金文本是盼著席斌能文能武,卻不料前半部分沒有,後半部分滿格。席斌大小舞槍弄棒,這才十七歲的年紀,一直強擰著讀書不成,突然間堅定了要去從軍了。
眼見氣氛尷尬,席大財寬慰道:「斌哥兒啊,九叔進警署,那是為了全家生計。從文還是從武,你多聽聽長輩的意見嘛。有句話,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就是……」席金文說著,想要說幾句聖人言,但一看到席斌的表情,就不由話頭一轉:「過幾日,我就給你尋門親事,穩當下你的性子。」
就當幾人說著話的時候,忽然間,一陣哭腔響起。
「娘……我肚子疼……疼……」原本院子裡活蹦亂跳的熊孩子忽然間趴在母親的懷裡,說話帶著哭腔。
婦人一聽,連忙抱著孩子到席大財的眼前:「公公,孩子病了,這可如何是好啊?」
「還那等什麼,快去情仁濟堂的錢大夫!」席大財一看孫子病了,急得跺腳。
屋內一派慌亂。
席金文一把扯住席大財,道:「等等……可別是犯了瘟疫!」
院內所有人盡皆變色。
「不……不是僅僅只是時疫嗎?」席大財有些結巴了。
席金文不吭聲了,他在警署,知道的情況更多。
見席金文這表情,席大財也明白了過來,臉色猛地灰白:「讓其他幾家孩子先去娘家躲躲……」
三娃媳婦原本兇悍的表情一下子皺了起來,心疼得落淚:「前陣子裡長宣講學校,說是哥子姐兒都能免費讀書,還管一餐飯,本以為是個好事……難道就在那染著了?」
席金文湊了過去,看著孩子面色發白,緊咬牙關,憂色頓時浮現:「先去送大夫!」
第20章 陸軍醫院
仁濟堂就在明時坊內,距離不遠,席大財顯然也跑了不是第一趟了,一行人熟門熟路到了仁濟堂,卻發現此刻仁濟堂也是人頭攢動,門外擁堵著,也不知道裡頭什麼情況。
這時,一身污垢,渾身汗味的席厚趕了過來。看著眼前景象,頓時急了眼:「諸位街坊鄰里還在這堵著做什麼?我家兒子都犯了急病了!」
「他家孩子也犯病了?」
「我家孩子也犯病了!」
「大夫,讓我家孩子先看吧!」
「錢大夫……錢大夫……」
……
門前,人聲滔滔,眾人議論紛紛,都紛紛要讓錢大夫優先診治。
這般嘈雜,哪怕裡面重重阻隔也擋不住聲浪。這樣的環境裡,也自然沒辦法就診。白髮蒼蒼的錢大夫走了出來,朝著眾人拱手:「諸位,實在不是老朽推脫。實在是近日犯了急病之人太多,老朽……委實一手難敵百人之需……」
……
門前的吵鬧之聲稍稍安歇。
這時,街上一人丟了一個眼色出去。三五個豪仆分開人群,兩個壯漢衝過去,一人一邊,頓時就將錢大夫扛了起來:「錢大夫,您就委屈一下。咱們老爺是個明白人,斷不會少了您的診金……」
眾人目瞪口呆,看著這一幕景象,紛紛絕望。
「那是徽州豪商吳世信的管家,我曾在李錦記的鋪子裡見過他採買醬醋……沒想到富豪家的孩子也病倒了……」人群里,一個穿著稍稍體面一些的漢子沉沉一嘆。
席大財一聽,頓時雙目一陣眩暈。
他身邊的老婦人更是哀嚎起來:「三娃留下的獨苗,就要這麼交代在這裡了嗎?蒼天啊,何其不公,一場戰亂丟了我的三子,現在又要奪我的孫子……」
席金文看著這樣的景象,也是無可奈何,重重嘆氣了起來。
「大財哥!仁濟堂不能治也沒關係!」席斌忽然道:「去陸軍醫院!那是聖上新開辦的醫院,也對百姓診治。我有相熟的軍士也是犯了這病,去了就好了!」
絕望之中,席大財一咬牙,莫名地想起了新皇在盔甲廠時的自信「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