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1頁
既然是入關作戰,那顯然很難從大清本土獲得軍需輜重補給。故而,清軍入關的戰事特點都非常鮮明,一切軍資都是從敵人手中搶得。
而事實上,幾乎每一回都能如此順利解決。不僅糧食搶到了,金銀珠寶,苦力女子,應有盡有,從無缺乏。
這種戰鬥模式顯然十分暢快,亦是能夠充分將戰爭機器運轉到最高效的地步。
然則,對於當這樣的地位扭轉過來的時候,那這種就糧於敵的戰爭模式就是異常諷刺,辛酸苦辣,都在胸間了。
一想到大清每年都極度缺乏糧食,好不容易迎來一次秋收還要被明軍搶光,飽受內政之苦的孝莊太后便感覺眼前一黑,忍不住道:「不當有如此困難吧?」
「金州、復州都是前線。鳳凰城方圓百里,都為戰區。我大清看似幅員千里,但真正還算安穩,能夠勉強供應軍糧的,就只剩下廣寧、海州、遼陽以及盛京這圈下來的一片土地了……當然……」說到這裡,代善頓了頓,一副不知道是否繼續開口的模樣。
「當然什麼?」孝莊太后道:「都這個時候了,還有什麼不可說的嗎?」
「當然,如果將鐵嶺、建州等地算上,也是我大清的後方。可……眼下我大清究竟該何去何從?退到後方去?」代善凝望著孝莊太后。
孝莊太后聞言,想要開口,卻重新端坐了下來,閉上眼睛,細細的想著:「將在京的大臣,都喊過來吧。」
代善躬身一禮,應了下來。
很快,京師里有名有號的人基本上都被喊進了八角殿。
還遼令的事情在眾人手中傳閱一番,出奇的,沒有義憤填膺,沒有憤懣震驚,有的,只是沉寂。
是那種毫無生機的沉寂。
眾人都是漠然這,彼此對視,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那抹沉重與憂慮。
大清國這裡當權的基本上都站在了此處。
核心,也便是以代善、孝莊太后以及濟爾哈朗為主。其餘,還有蘇克薩哈、遏必隆、額爾克戴青、喀蘭圖、愛星阿以及罕見的出現了兩個漢人:寧完我以及范文程。
眾人看著大明國將遼東土地分割出來拍賣的報紙,率先想到的不是憤怒,而是冷漠的沉寂。
如果說,大明依舊還是此前那個孱弱的模樣,卻要用遼東土地來換取軍費。那滿清上下定然是義憤填膺,紛紛憤怒的要踏破山海關,狠狠懲戒明人的膽大包天。因為他們知道,明人是孱弱的,可欺的。弱者的挑釁定然會引起強者的憤怒。
但如果說……
大明不再是孱弱的呢?
想起那一次次戰爭的失敗,一次次拼盡全力卻還是被明人逆轉。一路走來,豪格死了,多爾袞死了,最近的,索尼也死了。
曾經端坐在八角殿的滿清重臣一個個死在了明人的手中,明清的差距,漸漸成了明強清弱。
這個時候,又哪裡還有什麼力氣憤怒?
對於一個個理智的當權者而言,率先想到的,是明人是否真的能做到……將他們據有的土地奪回,讓他們一切富貴權勢煙消雲散。
答案,顯然是有的。
這個時候,憤怒沒有意義。
他們要想的,是怎麼好生考慮……如何應對。
「情報……當真不是明人的攻心之舉嗎?」范文程低聲地聞著。
屋內一干滿清大臣冷哼一聲,卻罕見沒有對這個漢奸嘲弄。仿佛,看到這個漢人,就想起了那個漢家國度的強大大明。
一旁,遏必隆沉吟了一下,道:「恐怕不是什麼攻心之舉。想到此前明人的動作,就能猜到他們的目的了。紅娘子突入遼南,使我大清失旅順口。倪元璐戰歸化城,漠南蒙古半壁飄搖。這些,都是剪除我大清羽翼。就仿佛……一道前戲一般。餐前甜點已經上完了,正菜好戲,怎麼會缺……」
眾人一聽遏必隆的比喻,一陣嗡嗡鬧鬧。
寧完我靜靜的跪在八角殿上,低著頭,不由的想到:「何時,面對明人,我大清成了那餐桌上的酒肉呢?仿佛,毫無半點反抗之力。」
當然。他也只是自嘲一下罷了。這點比喻,委實也算不得什麼。
有了兩人的開腔,八角殿裡氣氛終歸還是起來了,眾人低聲討論著,很快,幾乎又成了孝莊太后與代善討論過的話。
震驚過後是不信,不信過後是接受,接受之後,是漸漸調整情緒,開始討論應對之策。
而應對之策,不外乎是兩個:攻、守。
「既然明人在秋收這個時間發起戰爭打得是就糧於敵的注意,那我們自然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明人的奸計得逞。」濟爾哈朗道:「大清國內,本就糧價沸騰,沒了山西的晉商、遼東的關寧軍賣糧,更沒了朝鮮的輸入。這糧價都漲到天上去了。要是再被明人闖進來打一仗,就算打贏了,全殲了,可我大清還是毀了。沒了糧食,明年怎麼過?」
「奪糧!征糧,大清境內,所有糧食都先征上來。現在這一仗都打不過,還談什麼明年?」蘇克薩哈強硬著道。
范文程一聽,面色一白,奪糧當然不是從滿清貴族手裡奪,而是從漢人手裡奪。就他們種田,不從他們那裡搶,從哪裡搶?只聽他顫抖著道:「那要餓死多少人……」
「餓不死你便是了。」濟爾哈朗冷哼一聲。
范文程身子一抖,再也不敢多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