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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慈烺愣住了。
一句話縈繞在自己心中,久久徘徊,讓朱慈烺盯著楊川,仿佛能夠在楊川的臉上看出花兒一樣。
「我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終於,朱慈烺忍不住了,聲音仿佛隱藏著驚雷一樣,帶著難以描摹的憤怒。
「今國家都燕,蓋極北之地。而財賦之入,皆東南而來。會通一河,譬如人身之咽喉,一日食不下咽,立有死亡之禍。劉培阻塞咽喉,使國家大半之日不得通運,半壁江山,為其所逼,幾乎有民亂之禍。今日竟是一句賣個面子,就能免罪?」
「我臨清乃會通河之極處,凡三千七百里之水路,此其要害。一劉培何其威風,只為了區區私利,竟是堵塞三千七百里水路。又是誰給的膽量?」
「本官持聖旨在身,並兩司衙門於一身,實乃為國為民都有大利之事。如此名正言順,竟是被刀兵加身,本官不徹查以儆效尤,這臨清,還復為我大明法度之內的國土嗎?東山先生!我敬你為臨清名士,卻絕非奈何不得一介武夫!」
朱慈烺連珠噴出的話仿佛是利劍一樣,刺出去,在楊川的心中開出了一朵血花。讓楊川羞憤難當。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鎮住了朱慈烺,卻沒想到,朱慈烺竟是有如此膽色,絲毫不顧臉面,將他駁斥得如此狗血噴頭,更是對劉澤清也絲毫不放在眼裡!
一念及此,楊川幾乎恨不得當下就撒腿走開,然後對著劉澤清狠狠一頓慫恿,然後讓劉澤清親自對付朱慈烺。
要知道,就如朱慈烺所說的一樣。這天下早就不是朝廷法度森嚴的時候了。
袁崇煥費了多大的力氣,又是用軍餉,又是用計謀,這才將東江鎮的毛文龍給斬殺了立威。
可現在呢?
三任陝西三邊總督都是死在自己部下不聽話的問題上。武將跋扈到左良玉這份上卻根本沒人管。而今的陝西之主,與其說是朝廷的,不如說是賀人龍的!
這樣一想,這山東又是誰的?
莫不是朱慈烺以為,臨清城外山東鎮的近萬兵丁,劉澤清麾下的四百餘精銳家丁都是擺設不成?
一念及此,楊川騰地一下冷靜了下來,目光陰冷,身上儒雅翩翩的風度盡數清空,甚至帶上了一點暴戾之氣。
不過楊川畢竟是名士,要反擊,也迅速冷靜了下來。盯著朱慈烺,輕笑了一聲,帶著幾分嘲弄與俯視,看著朱慈烺道:「哈哈,我楊文斯在臨清上,也是見過不知多少正氣盈懷的年輕人,見了不知多少慷慨北去,號稱平閹黨,號稱滌盪京師污濁。就連一心殺敵報國的忠烈盧建斗北上的時候,我更是親自見過,倔強剛直歷歷在目。但他們現在呢?都隨風飄去,不復存在矣!」
聽楊川如此說,朱慈烺也平復下了表情,冷冷對視。當楊川說完後,場內頓時陷入了一派沉悶的壓抑。
第41章 還真不客氣
在這樣的壓抑下,楊川似乎裹起了無數的氣勢,盯著朱慈烺笑道:「說來,還不知秦俠大人表字呢。總是直呼姓名,仿佛教訓小兒輩一樣。雖然,我在臨清也的確博得過提攜後輩的名聲。」
朱慈烺輕笑著,他明白了楊川的意思。
這不就是指著和尚罵賊禿麼,誰不知道朱慈烺年紀小,誰都覺得朱慈烺能夠從武清王慶坨上京最後撈得這麼一個肥差都是靠著曹正淳的遺澤。誰都傳著,朱慈烺背後的背景,更是能夠直接通到京師的王承恩那裡。這一點,楊川來之前怎麼可能沒有打聽清楚?此刻,就差沒明說朱慈烺就是一個閹黨幸進之輩了!
對此,朱慈烺只是輕聲地道:「說來,在下的確年幼,不過十七罷了,尚未冠禮,故而並不得表字。」
聽朱慈烺這麼輕聲說出,楊川頓時一愣。
他是聽說過朱慈烺年幼,也知道朱慈烺有背景很厲害,所以這才能夠在年紀輕輕的情況擔任六品肥差主事。
但就是再年輕,那也只是個二十多歲的概念啊。
畢竟,大明兩百多年,能夠十幾歲就得進士的神通數一數,那才幾個啊?
最近一科的進士算上去,二十多歲的進士就已經是極其年輕的了。主流的進士,那個不是將近三十,甚至四十了?
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已經擔任六品主事之職,那也太不科學了吧?
朱慈烺的年紀打亂了楊川的陣腳。
原本楊川是想借著朱慈烺年輕連個表字都沒有,用年紀壓一壓對方的氣勢。但真正知曉了朱慈烺的年紀,反倒是楊川被鎮住了。
這麼一弄那還怎麼壓?人家銳氣厲害著呢!
見鎮住了楊川,朱慈烺並未罷休,而是繼續道:「過去家父總覺得我行事所圖太大,心念並不成熟,也一直不覺得我已然成人。今日東山先生既然提起,我卻更加鑑定了我這一生的信念。再加上為了往後行走方便不能沒個表字,我就道出這一個表字吧。」
「益明!」
「至於個人榮辱,所謂情面,就再也不要提了!」
朱慈烺大義凜然,說出這幾個字後頓時就讓楊川渾身一震,一股格外陌生的感覺從心底升起,良久讓他無法冷靜。
終於,也不知過了多久,明白自己氣勢再也無法壓過對方的楊川默然地放棄了。
他輕嘆一聲,看著朱慈烺道:「既然如此,請告訴在下,秦大人所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