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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秦俠先生?我也算嗎?」國子監主簿高漢弱弱地問道。
秦俠含笑點頭:「傅家此次一人三馬而來,大家縱馬而出,應是都有機會衝出去的。」
說完,秦俠不待眾人恢復,緩緩地走到了大門前,猛地一推。
大門緩緩打開,秦俠站在門後,靜靜地看著外間光亮照入,看到了無數刀光反射。
亂兵匯聚,千目凝望。
秦俠緩步上前,身後的張鎮也被嚴令不得跟隨。於是身後眾人只好靜靜地看著秦俠長袍偏偏,風起微卷,說不盡的士子風度,道不完的川渟岳峙。
如此風度與氣質,竟是讓原本充斥著暴戾與恐懼氣息的彝倫堂微微得到了一絲安靜。
所有人靜靜地盯著秦俠朗聲開口,讓所有人如聞驚雷:「我乃戶部徹查五軍營左右哨軍餉之事的秦俠。我立於此處,正是為了徹查貪官污吏吃兵血自肥,挪軍餉自用之事。前方諸位舉旗所言公道,就在我身上。何人是主事之人,站出來吧。」
說罷,秦俠背負雙手,脊樑挺直,眉頭微揚,正氣自蘊。
一時間,彝倫堂外潔白的露台上,無一名亂兵敢靠近,仿佛心虛了一樣,紛紛看向喬三兒,只等這位三爺發話。只有露台東南方的一座石刻日晷靜靜地安放著,似乎在見證著這一切。
喬三兒微微茫然,見眾人紛紛望過來,心下微亂,下意識看向左邊那個穿著簇新戰襖的男子。
這下子,戰襖男子頓時坐蠟了,感覺無數個目光匯聚過來,仿佛烈日之下的隱晦,無所遁形。
「該死!就不能直接上前過去將秦俠斬殺了嗎?看著我做什麼?」戰襖男子將頭頂上的軍帽壓低,不讓人看見容貌。
第47章 殺你之人
仿佛感受到了戰襖男子胸中的話語,秦俠朗聲笑道:「怎麼?你們所言飢兵求活,但求公道懲治貪官污吏的事情難道是假的,是另有圖謀的嗎?我乃戶部派員,徹查京營帳冊之事。你們不是疑惑為何軍餉朝廷明明有下發,而你們卻收不到嗎?我一一能解答你們!更何況,我帳冊已然送達進了戶部,只待陛下雷霆震怒,就能掃空奸邪。貪官污吏為之懲治,你們軍餉,自然就能有著落。此刻兵亂,難不成是誰慫恿蠱惑,其實另有詭秘嗎?」
「怎麼可能!親眼看見已然封鎖了國子監四周,就是衝進來的馬隊也無一人進入。怎麼可能有帳冊出去?!」簇新戰襖男子見此,聲音嘶啞,完全不敢相信地質疑。
「這位兄台所言可就讓我著實疑惑了。我既然已經將帳冊送入戶部,只等拿下奸邪之徒。為何兄台卻絲毫沒有驚喜激動之情,反倒是懷疑,再三言道封鎖,無人可出之言,竟是一點都不欲懲治那些貪官污吏啊?莫非,真的如我所揣測一樣,五軍營右哨是被心懷叵測之人鼓動利用,而叵測之人所求恐怕並非公道公義啊?」秦俠很是誠摯地看著眾人。以而今秦俠所展露出來的這副悲天憫人,正義之感十足的氣息所展露,在場所有人竟是紛紛心下動搖,目光匯聚道了喬三兒與那簇新戰襖男子身上,如有實質。
「你們這些當官的,這套玩弄了我們多少次了,現在還要來欺騙我等嗎?」忽然間,喬三兒猛地站起來,踏上露台緩緩走向秦俠:「還不是為了先安撫住我等,等亂事已去,朝廷大兵壓來,還不是所有承諾都是虛言!只待我們稍稍息事,大兵就能將我們卸甲,到時候要殺要剮,還不是任由宰割!至於所謂懲治貪官污吏,徹查軍餉之事,恐怕就是莫須有之事!
那簇新戰襖的男子聽喬三兒如此機敏,頓時心中猛地一陣放鬆。還好喬三兒圓話了上去,沒有出紕漏。
不行!必須儘快手刃秦俠,不然秦俠這一張尖牙利嘴,竟是要將局勢逆轉啊!如此逆天人物,簡直就是無人不懼的心頭大患。
一念及此,簇新戰襖男子拼命地打眼神給喬三兒。
喬博勝緩緩頷首,朗聲呼喚著一干亂兵道:「諸位兄弟隨我進國子監,豈會有一處地方疏漏?國子監各處大門,全部都被我堵死。在此之前,更是有斥候監視,從未見過有一人離開國子監。秦俠此言,分明就是誆騙我等,為的就是息事寧人之後,讓我們任人宰割!兄弟們……」
喬博勝還想說什麼,卻被一個清朗的聲音驟然打斷。
「崇禎十三年京營一年支取米一百零七萬四千多石,比萬曆四十六年增加了五萬七千多石。崇禎十三年的檢校七月、八月、九月。竟時接連有九次次連續三天的練操。故而京營每年支取糧米百萬石,卻近半消耗在頻繁的操練之上。可據我所知……這恰好是五軍營右哨最難過的一年,甚至有人因此養不活新生子弟,生生溺死……」秦俠從懷中掏出一般封皮寫著京營帳務解冊的厚厚大書,對著喬三兒道:「諸位不是信不過我嗎?那這崇禎十三年之事,諸位信否?」
「竟然真的讓秦俠給算了出來!」簇新戰襖男子腦袋裡亂鬨鬨的,凝望著這一幕,目眥欲裂,心中恐懼油然而生。
「崇禎十三年,京營里竟是支取了糧米一百零七萬石。俺那時在營里當兵,可那年俺在營里一年就拿了八個月的糧餉,本色只有六成,折色銀更是只發了五成。也就是這麼一點糧餉,這才讓俺剛生的雙胞胎,最後一個都沒養活下來啊!」亂兵之中忽然有人嚎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