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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個呂碩他也耳聞,這是一位從侍讀學士升上來的翰林學士。這意味著皇帝陛下對他的信任是一如既往的。
翰林雖然上任極慢,長的要九年才能得到一次升遷機會。但一個無與倫比的優勢卻是所有官職都比不了的。那就是……接近皇帝。
湯若望缺的是什麼?
還不就是能夠接近皇帝陛下的機會?
「我這就赴約!」
……
呂碩見到了湯若望,仔細地打量著眼前這個在京師名聲鵲起的傳教士,笑著道:「就問湯教授博學強記,今日呂某來,可是有幸能靜候高論了。」
湯若望同樣在打量著眼前這個皇帝陛下的親信官員。
與湯若望尋常打交道的中國學者一樣,呂碩渾身透露著儒雅謙遜的氣息,只是一雙眼睛亮的驚人,透露著充沛的自信與強勢的打量,仿佛要將湯若望整個人看穿一樣。
「學術交流是為了啟發智慧,而不是爭論智慧。能夠與明國最傑出的官員交流,是我的榮幸。」湯若望笑著接下,對於中國的交際,他已經瞭然於心。
「如果我沒有了解錯的話,湯教授最近不斷引起辯論是為了《崇禎曆書》一事吧。」呂碩道。
「呂學士的猜測十分準確,《崇禎曆書》不僅是曆法,同樣也是一部傳播知識的書籍。」湯若望打起了精神。
「對知識的渴望令人尊敬,但十餘年的堅持卻非常不易。一半人是無法堅持下去的,我想知曉湯教授對這一切的意志來源於什麼。」呂碩的提問讓場內一陣安靜。
南懷仁倒茶的舉動也因此抖了一下,讓茶水落在了桌子上。
但不管是湯若望還是呂碩都沒有去注意點。
雙方都在打量著彼此。
湯若望敏銳地感覺到了什麼。
呂碩來意非凡。
至少,他並不是為了他自己的目的來找的自己。
這讓湯若望腦海迅速思索了起來。
中國人的文化博大精深,他們官場的套路同樣多的驚人。
擁有發達的文明,強大的力量,以及同樣繁瑣得驚人的禮儀、制度以及口口傳出,甚至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的潛規則。
這些無不讓人感覺敬畏,但又不得不服從。
顯然,呂碩是沒有那麼興趣去了解一個外國人吃飽了撐著十多年堅持為了什麼的。
那麼,感興趣這個問題的一定比呂碩更加厲害……他的上級?
不……翰林院並非上下組織嚴密的部門。
或者說,他們的上級……更似於是那位至尊之人——皇帝陛下。
想到這裡,湯若望心跳加速。
這種被選中的感覺讓他仿佛看到了上帝對他的召喚,就感受而言,上帝並未出現過,但中國皇帝卻成功地讓他感受到了這種體驗。
要回答實話嗎?
不,顯然不可以。
甚至,這也未必是對方的目的。
實話實說是可貴的品質,但作為成年人,或者說,作為一個成熟的政治動物,就不得不學會聰明地說話,聰明地表達自己的意思。
想到這裡,湯若望深深地壓抑著呼吸一口氣。
湯若望固然抱著對知識的尊敬傳播者知識,交流中西學術。
但這顯然不是全部,這一切,都是基於他傳教士身份而做的。他的目的,是用學術打通與中國知識分子,權力階層的交流鴻溝,取得他們的理解,認同,支持。
知識,只不過是一個工具。
這就如同《崇禎曆法》一樣。
他用工具獲得了傳教的便利,成為了人人尊敬的京師大學堂教授,得以順利在京師傳教。
但是……
這能說嗎?
顯然不行,格調就太低。
那麼,皇帝陛下的目的呢?
……
湯若望回想著自己的思路,忽然間明悟了。
他看到學術,就像是看待工具一樣。
那麼,易地而處,對於皇帝陛下而言,他湯若望何嘗又不是一件工具呢?
湯若望通過學術這個工具獲得了傳教的便利。顯然,皇帝陛下也要用湯若望來達到什麼目的。
或者說換個好聽一點的說法,皇帝陛下想知道湯若望進入欽天監獲得權力與認可之後,能為皇帝陛下帶來什麼。
而今,如何回答呂碩的問題便成了關鍵。
「來到中國,是我這一生做出最正確的決定。」湯若望緩緩回憶了起來:「我曾經是抱著必死決心來的,雖然馬可波羅的遊記里說這是一個遍地黃金的地方,但我顯然不相信,只認為自己即將與一群未開化的野人相處。但事實證明,一切擔憂都不需要存在。這裡的繁華,這裡的文明,這裡對知識的敬仰,一切的一切都讓我來到了正確的地方。」
「我熱愛這片土地,熱愛這裡的文明,也竭力效忠於皇帝陛下的意志,願意為這個帝國奉獻。呂學士,如果真的需要一個理由,那麼……我想,作為一個身與心都在中國的人,我渴望用學識服務這個帝國。《崇禎曆法》是最精確的曆法,他的知識將深刻讓這個帝國變得更好。這,就是我的堅持的緣由。」
湯若望動情地說著……
「還真是個聰明的洋人……」聽了呂碩的轉述,朱慈烺笑了。
「行了,朕會安排的。」
三日之後,湯若望捧著一紙委任狀喜極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