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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元璐與朱慈烺寥寥三言,背後卻是藏著無數的梗,無數的歷史典故。
大明,曾經是擁有河套的。
所謂河套說起來有些人可能不知道,但若說寧夏,大部分人就能反應過來了。河套主要是指賀蘭山以東、呂梁山以西、陰山以南、長城以北之地。俗話說,黃河百害,唯利一套,這一套說的就是河套地區。黃河流經這裡的時候九曲十八彎地饒了一圈又一圈,便讓這裡成了水草豐美,富饒宜居的塞外江南。
又因為這裡是大漠草原與中原地區的交接口,北通塞外,南臨關中,西鄰甘涼,東連幽燕,為古都長安北方藩籬,燕京翼側屏障。故而這裡又成了歷史上極其重要的軍師基地。
大明當年驅逐胡虜時收復了河套,但伴隨著國力削弱,蒙古人則在草原上漸漸喘息過來,於是又重新南侵河套。
為了抵禦入侵河套的蒙古人,朝廷多次剿套,搜套,又不斷復套,延綿百年,寸土必爭。
只可惜,土木堡之變以後,大明就漸漸失去了對河套地區的有效控制。蒙古人盤踞在河套上就猶如一塊牛皮癬一樣,怎麼趕都趕不掉。
一直到了成化年間,朝廷終於取得了進展。
成化九年,也就是西元1473年,盤踞在河套內的滿都魯等人將妻子老弱留在紅鹽池,自己則率兵大舉侵入秦州、安定等地劫掠。此刻,大明一方的總督王越趁著紅鹽池防備不密率領延綏總兵許寧、游擊將軍周玉各領騎兵五千伏擊紅鹽池,重創滿都魯根基,讓其終於無法盤踞下去,只好率領殘部退回河套北方,由此,短暫的安寧了二十年。
只可惜,又到了弘治正德年間的時候,北元黃金家族迎來中興,達延汗繼位後進攻被紅鹽池一戰重創的滿都魯,將其部鄂爾多斯部收為己有,分為六個萬戶。
達延汗設帳於左翼的察哈爾萬戶境內,任命三子巴爾斯博羅特統領右翼三萬戶,為濟農。這一地區也就是後世的鄂爾多斯高原。
由此,大明雖然國力尚可,卻又失去了河套。
次年春,曾銑修築邊牆,出兵河套,拒俺答求和。六月,調集各路總兵圍殲,俺答被迫移營過河。
八月,曾銑再上《重論復河套疏》說:「中國不患無兵,而患不練兵。復套之費,不過宣(府)大(同)一年之費。敵之所以侵軼無忌者,為其視中原之無人也。」
如此震耳發聵之言,引得無數人再振雄心壯志。
然則,這時候奸相嚴嵩以地震作為攻訐手段,誣陷曾銑復套之舉引起上蒼怪罪。又將此事再王土木堡之變上引去,讓嘉靖皇帝憂心輕啟邊釁,再度引發土木堡之變一般的橫禍,惹得帝位丟失。
由此,先是首輔夏言被罷免,隨後不多久曾銑也被下入大牢。
如此一來,這復套之舉也就無從談起了。再到往後隆慶年紀,張居正與高拱為大學士其間,俺答得到了蒙古人夢寐以求的東西:互市。而大明也終於在張居正與高拱執政時期讓俺答封貢,為大明的順義王。
大明千裡邊疆里終於實現了百姓久違期待的和平,依靠著互市,大明與蒙古人結束了戰爭。
但是,失去的河套也在這樣的妥協之中再也提及不了了。
眼下,蒙古人投入了女真人的懷抱,和平也已經失去了數十年,戰爭固然痛苦,卻也讓大明再度可以提起復套之舉。
至於曾銑與地震的事情,便是朱慈烺與倪元璐所言裡的那些典故。
想要滅建奴,便必須先解決蒙古問題。若要解決蒙古,則又要先取河套。為了取河套,朝廷又有過無數個互相背後捅刀子以至於怠慢國政,社稷遭殃的例子。
為此,朱慈烺這才寬慰再三。
聞言,倪元璐不由眼眶微微濕潤起來,肅然躬身一禮,隨後將胸中所想盡數道出。
朱慈烺只是一聽,便不由再三點頭起來,就是一旁的楊文岳看了,也不由不斷頷首,又悄悄遣人盡數記了下來。
事情,則要再從也先土木堡之變後說起。只有明白了蒙古人歷史的全貌,才能領會這一回倪元璐的計劃。
景泰元年交還英宗皇帝以後,又過三年,也先襲殺傀儡可汗脫脫不花自立,稱大元天聖可汗。只可惜,也先時運不順,次年便被阿剌知院擊殺。
彼之英豪,我之幸運。也先之死導致了衛拉特政權的崩潰和隨之而來的東西蒙古短暫統一局面的結束,取而代之的是北元王室的重新崛起。
1470年,巴圖蒙克被立為大汗,稱達延汗,頗為勇武,一路南征北戰,不久又重新統一了漠北,衛拉特由此不得不退回西北一隅,即使如此,還不時受到東蒙古貴族的軍事進攻。為了應對這種被動局面,陷於分裂的衛拉特四部:綽羅斯(準噶爾)、杜爾伯特、土爾扈特、和碩特於15世紀後期,經過重新磨合,結成衛拉特聯盟以對抗來自東蒙古的威脅。其中以準噶爾為首,但互不統屬。
16世紀,東蒙古土默特部俺答汗將衛拉特勢力逐出杭愛山之南,又進兵青海,驅逐了衛拉特在那裡的勢力,逼迫衛拉特將其活動中心侷促於天山南北一帶。
萬曆元年,黃教首領鎖南嘉措應邀抵達俺答汗在青海的駐地。俺答汗皈依黃教,成了護法王,並授予鎖南嘉措為「聖識一切瓦齊爾達賴喇嘛」之號。
達賴之名,由此開始。此後,蒙古開始接受黃教,堪稱是蒙藏佛教史上的轉折性事件。其後,東蒙古各部相繼改宗。在達賴三世鎖南嘉措授意下,俺答汗的孫子云丹嘉措成為達賴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