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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鄭安春倒是真的沒有怎麼完整地用過蘇鋼法,縱然是去幹活,也是些輕鬆的夥計,比如:監督。
「此等大工非老練大工不能為之。」孫鐵東直接術後出了結論。
沒錯,人再強大,面對一千三百度以上的高溫爐操作也很難保證鐵水均勻低落。這不僅需要強大的心理素質,更需要無數次鍛鍊才能有的強大熟練技能。
這對於生產規模較小,以高質量為要的家族式作坊而言或許是可以忍受的。但對於規模龐大,人員新且複雜的京師鋼鐵廠而言,那就無法接受了。
「這麼說,這位仁兄有更好的妙法?若如此,我方以智,願意扶手牽馬!」方以智聞言,不由稍稍激動了起來:「京師鋼鐵廠從無到有,是廠子裡所有人的心血。我方以智來這裡,便是深切明白這世道,空談誤國,實業興邦。正是懷著這才燃我胸中一方熱血,聚集數千遵化鐵冶數千工友同仁想要干出一番事業。這京師鋼鐵廠,不僅是數千人衣食所依之處,更是我大明兵強馬壯興盛之基石!這不至於私利,更在於天下公益啊!」
「區區一個煉鐵的生意,值當這麼大言語?」鄭安春看著方以智,有些陌生,也有些被震撼到了。
「說得好哇。」朱慈烺看著方以智,目露讚賞:「實業興邦,空談誤國。這八個字,說的太好了。今日我來,便是不想讓這樣的仁人志士失望傷心啊。」
說著,朱慈烺輕輕一拍手。
一個年輕的男子走了進來。這男子一身儒雅之氣質,卻穿著一身工匠的衣裳。之所以說是工匠的衣裳,便是因為這是典型工人傳的粗布棉袍,厚實又土氣,尤其此刻這男子身上還沾染著一些煤灰,顯然是從生產區來的。
只不過,這裡頭的人並沒有人認得此人。
但很快他們就知道了來人的身份。
年輕的男子自報姓名道:「在下是匠作大院二級技術員石質。此番,受匠作大院任命,特來向諸位宣講我匠作大院關於冶金領域裡的一項新技術。」
「匠作大院?你是朝廷的人?」屋內又是一陣嗡嗡鬧鬧了起來。
「朝廷既然打算救我京師鋼鐵廠,那又為何要拒收此前所產精鐵?」
「這是刁難我等嗎?還是要怎麼想著收拾我們?莫不是……無意間得罪了什麼大人物?」
……
角落裡,無數議論聲漸漸響了起來。
尤其是鄭安春一臉陰晴不定的模樣,猛然間他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當即問道:「等等,這技術,恐怕不是憑空會給的吧?」
作為後世所言的資本主義萌芽,家裡開工坊的鄭安春可是知道技術之可貴。尤其是匠作大院更是以「吝嗇」為名。
匠作大院的技術催生了不少富豪,名聲也是不小。
就是鄭家也曾經託過幾個家鄉在朝廷任職的高官試圖從匠作大院裡弄一些技術回來。只不過,結局卻是一地的灰頭土臉。
此刻一聽匠作大院來了,鄭安春便想到了此節。
石質笑道:「匠作大院與工坊的聯合是合作,而非師徒教學。合作,自然是要兩便互利為要。故而,這一回的技術若是要轉讓,那的確是不會……免費的。」
「要價幾何?」鄭安春想也不想,便直接問道,心中還隱隱感覺有些不妙。
果不其然,石質沉吟道:「經過院裡的評估,這一回,希望能夠以技術入股的方式進行合作。當然,匠作大院一慣的作風是提供技術支持,對於工坊的管理,不涉及底線的問題是不會介入的。這個底線,主要是指貪腐、中飽私囊等危害工坊生命線的行為。這一點,諸位大可放心。」
「技術入股?」鄭安春心中不安越來越濃重了。這個新名詞雖然很新鮮,但對於這個年代的人而言並不是什麼陌生的事情。就算不是那些工場,一些大商行裡頭也有掌柜要占乾股的。很多行業就嚴重依賴掌柜積累的客戶資源。故而,這種事並非不可接受。
只是,鄭安春總覺得哪裡不對。
猛然間,仿佛電閃雷鳴一般,鄭安春猛地想到了一點,問道:「只是,不知這技術入股又要占多少?我等原本持股的東家,又還能留住幾成份額?」
「院裡研究決定……要求四成的技術入股。以乾股的形式入股,原始股。」石質說。
鄭安春臉色猛地鐵青了下來:「原本,我等尚有一成五的份額,若是我鄭家不能追加投資,豈不是連一成的股本都沒有了?」
「然也。」石質一下子謹言慎行了起來,不再多說一字。
鄭安春環視一眼周遭,忽然間猛地深呼吸一口氣,擠出一點笑容,道:「若如此,恐怕我鄭家絕不會接受!還請我先行告辭,與家老商量以後,再來見諸位!」
說著,鄭安春看了一眼孫鐵東,想要帶著這一位技術大拿離開。只是,孫鐵東怎麼也不肯走。鄭安春只是略一細想便不再堅持,悶聲走了。
這一回蘇鋼法的秘密泄漏了出來,他鄭安春是有大麻煩,可這孫鐵東也一樣是如此。既然如此,就是技術骨幹也無所謂了。
屋內稍稍安靜了下來。
朱慈烺不以為意。
石質感覺有些懵逼,但他對自己的技術是信任的。尤其與孫鐵東對視一眼的時候,石質重新鼓舞起了信心。同樣都是技術人員,他能夠讀懂孫鐵東的信任與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