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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誓之後!」朱慈烺沉聲道:「向瘟疫,開戰!」
……
菜市大街與禮拜寺大街交叉東南的宣南坊里氣氛沉鬱。
從騾馬街往西到菜市大街的路上都是前往崇福寺拜佛的虔誠信徒,這些信徒少有褐衣短衫的窮苦人家,大多都是南城富商豪貴之家的傭人。
毫無疑問,他們是前去拜佛的,代替不敢出門的主人拜佛。
二月的京師,清晨霧氣朦朧,人群在憋平仄的道路上行走,很是有些艱難。不同於內城裡還算乾淨的街道,外城,也就是外郭城顯得更加髒亂。
街道十分狹窄,街面上的鋪子更是搭建著延伸的建築。有的只是搭建個棚子放著貨物,有的卻樓閣修築,儼然已經是店鋪的一部分。
菜市大街還有許多攤子就在街頭上開著,賣著雞鴨,亦是有鋪子掛著牛羊豬頭,吆喝著叫賣。
牛羊等牲口被趕在路上,不時還有驢馬在路邊停下,將牆角下的乞丐們逼得紛紛退散。沒多久,一坨又一坨黑乎乎,臭烘烘的糞便落下。乞丐們怒罵一聲,飛唾幾口,又重新坐下,只是隔著那幾坨糞便稍遠,然後繼續呆住,對這一切顯然已經習以為常。
不同於大多數人而言想像的古典唯美世界,除了少數地區,古代的大部分時間是時刻與污濁扯上關聯的。當然,用後世的前提。
具體一點,是用後世衛生標準的概念做前提。
街道上的糞便與隨處可見的垃圾污染著這座城市,原本街道兩旁挖好的地下河溝則因為隨處搭建的建築被掩蓋,甚至就此淤積堵塞。
「這些年,菜市大街上的路是越來越好走了……」身材佝僂的老漢輕輕嘆了一聲,一臉的緬懷與哀傷:「那邊,是丘婆子的家。這兒,是做桂花糕的劉寡婦。右數槐樹下第三家,那是老秦家,開豆腐坊的……現在,都掛上白幡了。」
被緊急從台基廠調過來的席金文跟在一個魁梧大漢的身後,細細地聽著眼前的牌甲介紹著情況。
牌甲姓蔡,也沒人知道名字。雖然挺起來這是與後世居委會主任的差不多的職務,但看老漢的境遇就知道這顯然不是個好差事。
他們的身後,還有巡警鋪的幾個總甲以及兵馬司的兵丁,穿著黑皮的警察反而不多。據說,他們都被抽調到崇南坊去了,那邊的情況更為嚴重。作為主力的是幾個瘦弱無力的火甲與兵馬司兵丁。
帝都為首善之區,治安自然為朝廷重視。開國初年時就有兵馬司率領弓兵刀手牽頭彈壓。到了宣德年間後,正規軍顯然不便繼續用來維持治安了。於是在各城坊之中設立巡警鋪作為徭役。巡警鋪里有牌甲也有火甲,負責治安與水火災害防治。
既然是徭役,那職責與好壞就可想而知。朝廷雖然明言說巡警鋪用人要選家有餘財熱心腸之輩,可專職給朝廷做事給地方彈壓治安與惡徒搏殺卻又沒有薪俸待遇,是個正常人也受不了。
於是有點關係的都百般推脫,有點閒錢的也故人出工。如此一來,坊鋪制也就難以維繫。後來,到了嘉靖萬曆年間甚至一直沿襲到現在,朝廷開始復興保甲制。讓各戶自行推選,進行地方治安自治。
帝都雖未首善之都,又哪裡有那麼多人有閒錢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再加上災害頻繁,災民蜂擁擠入,無數各懷心思之人湧入京師,治安難度非同一般的大。
就連彈壓治安的兵馬司、因為本地人充當的牌甲保甲都有青皮無賴充斥,京師治安也就可想而知。
終於,到了新皇登基之後,一切悄然開始變化。
對於牌甲蔡老頭而言,最大的變化就是自己終於可以從朝廷手頭領到工食銀了。儘管不多,一月也就五斗米,五斗米卻足夠一個孤寡老頭活下去。
故而,蔡老頭一聽警署來人,頓時就喊起周遭的牌甲去迎接。他的錢糧可是要從警署領取的。
警署來的就是這魁梧大漢,也就是席金文這次要幫襯的主力警員,東城澄清分派出所所長趙應先。
趙應先的左手依舊是空蕩蕩的,但步伐沉穩,不苟言笑,雖然殘疾,卻讓身後的席金文覺得安心。這樣的安心,是對比他看到跟來的兵馬司兵丁與牌甲之後得來的。對比這些戰鬥力存疑,忠誠度存疑的同僚,他還是更相信同屬一個衙門的趙應先。這一位,可是在遼東幹過韃子的。
趙應先在蔡老頭的帶路之下一路朝著街坊的裡間走去。主幹的道路上還算有些人影,可隨著蔡老頭的深入,趙應先心情猛地下沉,就連兵馬司派來的一個小兵嚇得不敢走了也沒發現。
「雖然早就聽聞郭城疫情嚴重……卻沒想到,會是這地步……」趙應先喃喃地說著。
席金文嚇了一跳,道:「所長,為何這般說?眼前不是挺安靜的?」
巷子裡寂靜無聲,一路走過去,竟是只有一行人走路的聲音。
趙應先緩緩搖頭,滿臉沉重:「我卻覺得……這一條街,恐怕都死絕了……」
說完,趙應先隨意推開街邊一扇門,果然發現裡頭一股臭味猛地撲鼻而來。無數屍體腹部腫脹,眼睛通紅,張大的嘴裡不斷流出膿水,仿佛地獄。
第22章 瘟疫
席金文驚退了好幾步,直接跌坐在了地上。跟隨而來的兵馬司兵丁與巡警鋪總甲更是紛紛逃散,一臉竄出半條街,這才在席金文的怒視之下紛紛重新回來。